谁知举起的右手没来得及敲门,就听里头传出说话声,说话那人还是个男的,正是殷策百般看不顺眼的丁裕。
殷策:“……”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知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
有那么一瞬间,四境统帅险些遵从内心冲动,直接破门而入,将那不懂“男女有别”的丁某人薅出来,揍成一只左右对称的猪头。但是紧接着,他听到慕清晏说:“北境自立,粮草是当务之急,明哲身子不好,我不想他再为这些费心……我想跟藩商谈笔生意,你觉得是否可行?”
殷策一愣,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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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互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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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裕不知清远侯正躲在门后听壁角,就着桌上的红泥小炉温了壶酒,那是北地的燕云烧,最甘醇不过,只是后劲十足,非酒量绝佳者不敢染指。
“你想跟藩商做粮食生意?”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舍不得一口闷,只小口品着滋味,“可以,不过那些藩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你打算拿什么跟他们换?”
慕清晏不假思索:“瓷器、丝绸、白糖,甚至是南洋的稀罕货……只要他们想要,我都能给。”
丁裕好悬被小酒呛了:“都能给?姑奶奶,你好大的口气,怎么给?”
不怪丁裕有此一问,实在是北境苦寒,土地也贫瘠,除了陕甘境内沿河两岸有些水草丰美之地,想寻块沃野平原都找不出来,粮食出产更是少的可怜。至于慕清晏口中的“瓷器丝绸,金珠玉宝”,还不知在哪处土坑里埋着呢。
“你这是张嘴画大饼,空手套白狼,”丁裕冷笑着说,“妹子,你是不是当藩商肩膀上顶的都是夜壶?”
慕清晏胸有成竹:“我没有,有人有——大胤三千里山河,要什么没有?只要藩商吃得下价,我包出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丁裕听出意思来,微微挑了下眉:“你想开互市?”
图兰城在西域商道上有“小互市”之称,南来北往的淘金客都会入城碰碰运气。但“互市”之前加一“小”字,就知此处交易到底没过大胤朝廷明路,小商小贩不在乎,真正有家底、有资源的大商贾却不能不看朝廷脸色。
“之前朝廷不许北境开互市,是自诩天朝上国地大物博,只有咱们打赏藩人的份,没有求到人家码头的道理,”慕清晏说,“当然,也是因为西北一线总不太平,担心北戎探子假扮商队刺探军情,与其难分真伪,干脆关上国门,谁也别想浑水摸鱼。”
丁裕揣度她的用意:“你想把关上的国门重新打开?朝廷能答应吗?”
慕清晏反问:“我用得着他们答应吗?”
丁裕:“……”
他忽然反应过来,太宗皇帝能禁互市,是因为当时的朝廷对北境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一纸圣谕发下,国门不关也得关。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北境是在清远侯殷策的全权掌控下,虽说大胤朝廷不乐见开禁,多半会传令各地严防死守,但各地驻军有多少追随过老侯爷,又有多少曾为了清远侯无辜下狱而心怀愤懑?
时至今日,能不能开,让不让开,不过是清远侯一句话的事。
是他着相了。
“互市一开,流到西边的好东西可不止图兰城里那三瓜俩枣,”慕清晏说,“不过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想赚大钱,就得确保自己是独一份——要买断货源,是不是得给出足够的诚意?”
丁裕仔细琢磨慕清晏这话,越想越拍案叫绝。
用后世的话说,这其实相当于在买卖双方之间加了一个“独家经销”的环节,拥有独家经销权的藩商买断了货源,其他人若想做这笔生意,就得看他的眼色行事,用什么价格拿货、拿多少,都是独家经销商说了算,如此一来,谁敢不上赶着讨好人家?
这个“独家经销权”固然吃香实用,可越是吃香就越不好拿,若是慕清晏再狠心些,来一手非公开竞价——所有想拿经销权的藩商都将价码写在小纸条上,悄悄呈上,最后价高者得之,那里头的油水就大了去了。
“看不出来啊,”丁裕看慕清晏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他仗着多年走南闯北的阅历和见闻,对慕清晏还有着某种隐晦的心理优势,那么现在,丁裕已经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完全压制住慕清晏,“就你这天分,不经商简直是暴殄天物。”
门外的殷策听不下去,抬腿踹开门板——自古有三教九流的说法,商贾一道向来是最末一等,丁裕这么说或许是真心赞誉,但在清远侯看来,拿堂堂一国之君与商贾相比,怎么听怎么不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