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冲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次的主角是乔夫人,她在潘家这些年没白待,攒下了不菲的身家,或者说,潘家丰厚的家事有一大半是为他人做嫁衣。为了招呼“叶家贵女”,此人出手极其阔绰,非但包下整片二楼,还按照自己喜好布置了一番,待得慕清晏上了楼,还没见着人,先闻到一缕幽幽腻腻的甜香。
慕清晏借“景昭女皇”的方便,享了大半年的穷奢极欲,对奇珍异宝也算有些鉴赏力。她只闻了一鼻子就大致判断出,这不是普通的熏香,而是一种记载在《千金方》里的名贵香方,以十来种名贵香料研成细末,洒酒令软,再以白蜜中和,用蜡纸封于瓷器中,静置月余方可启封,香气清幽甘甜、芬芳殊异,甚至盖过了满场酒气。
此香名为“百和”,虽未夸张到以百种香料配制而成,但也相当名贵,就算是慕清晏,也只在太后的颐宁宫中闻过几次,因为气味着实清馥,因此印象深刻。
然而不知是想多了还是怎的,此际再闻,她只觉这香味与记忆中的香方出现了微妙差池,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可似乎多了些什么。
没等慕清晏想明白,雅座中的乔夫人已经起身相迎:“妹妹来了,快请入座吧。”
慕清晏:“……”
虽然她年纪比乔夫人小,这声“七姐姐”也是她开的先河,可每次听乔夫人“妹妹长”“妹妹短”,都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当着乔夫人的面,打死慕清晏也不肯露怯,将自己“名门贵女”的做派拿稳端妥,精致悦目的笑容好似画上去的:“几日没见乔姐姐,您睡得可好?”
似乔夫人这等周旋于生意场上的女子,场面话随口即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尚好,有劳妹妹垂问。”
慕清晏笑眯眯的:“那就好……还当姐姐来了这些日子都没开张,焦虑得睡不着觉,才要点这么重的熏香提神。”
慕清晏虽不怎么按套路出牌,面子工作还算到位,今儿个不知怎的吃错药,上来就是咄咄逼人的一串,倒让乔夫人觉出几分新鲜。
她拎起提梁鹦鹉壶,往银杯中斟了美酒:“妹妹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焦虑的?左不过妹妹是京里来的贵人,一切都由你做主。”
慕清晏本以为乔夫人今晚约自己是为了揭盅,没想到事到临头她还在打太极。景昭女皇到底经历过生死大劫,直觉敏锐早不是那个受困深宫的小帝姬可比,隐约意识到事情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忽听“呛啷”一声响,好似什么被掀翻了。慕清晏扭头望向楼下,只见大堂里的胡商约莫喝多了,脸色涨得通红,仗着身形魁梧,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落一地。
三楼的丁裕察觉动静,缓缓收拢折扇,皱眉望去。
“去看看,”他低声道,“别惊动了其他客人。”
随侍在侧的正是那晚主持品香大会的随从,闻言应了声,转身下了楼。人已走到拐角处,他忽而顿住脚步,扭头张望了眼,隐在假面下的嘴角微微一勾。
闹事的胡商懂些汉话,扯直脖子嚷嚷道:“叫绿眉姑娘出来!娘的,每年收老子那么多钱,连支舞都不让看!什么妙香楼,根本是招摇撞骗的耗子窝!”
后面的话改做胡语,连喷一长串不带喘气,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慕清晏被那醉汉分了心神,就听对面的乔夫人笑道:“年关那晚,妹妹与花魁一度春宵,可还尽兴?”
慕清晏瞬间收敛思绪,专心应付对面的老狐狸:“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借花魁的名义和妙香楼幕后的老板见上一面,有什么尽不尽兴的?”
乔夫人眼角弯落:“怎么,京中贵人也对西域财神感兴趣?”
慕清晏随口道:“谁会跟钱过不去?”
“既如此,我就不明白了,”乔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既然妹妹出身豪贵,又有太后信重,怎的偏要与那姓殷的暗通款曲?”
“就不怕京中知道,治你一个吃里爬外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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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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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见之际,慕清晏反而松了口气,好似悬了一路的大石砰地落了地。
从乔夫人表现反常开始,她就预感到不对劲,只是斗争经验毕竟不足,尚未练就一双洞悉世事的慧眼,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节一节捋顺关窍,查找可能藏有的破绽。
她掐算着时点,估摸着萧霁已经将北戎人可能的几处藏身据点查探明白,于是皮笑肉不小地怼道:“京里想治罪,没罪名都能捏造一二,否则殷帅当初是怎么进的大理寺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