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恍然。
“潘沉这笔生意做的可不小，”她将乱成一团麻的前因后果捋了好几遍，从云遮雾绕背后隐约揪出一根线头，“倒卖军粮只是添头，他们真正的买卖是走私军备！乔夫人此来图兰城，跟他接头的人就是烈月真！”
殷策点了点头，示意她猜得没错。
慕清晏得了赞许，越发自信，用拳头轻轻捶了下掌心：“那就好办了，咱们放手让乔夫人和烈月真碰头，然后顺藤摸瓜，将北戎驻扎在我北境的势力一网打尽不就成了？”
丁裕嗤笑一声：“你能想到的，乔夫人和烈月真会忽略吗？我听说，自打进城来，锦衣卫把乔夫人看得像铁桶一样，连只苍蝇都没法靠近……这要突然撤了防备，不说乔夫人，你自己信吗？”
慕清晏寻思片刻：“那就给她一个不能不脱困而出的理由。”
丁裕轻挑眉梢，连着殷策也一同看来：“什么理由？”
慕清晏胸有成竹：“她来图兰，不就是为了潘家手上的军备吗？叫她知道，我手上有比床子弩犀利百倍的神器，由不得她不来找我。”
慕清晏自打混入大胤，每一步都好比游走刀刃，当危险成了家常便饭，提醒示警的那根弦也随之麻木，遇事首先考虑的是利弊便宜，而非自身安危。
不过她不考虑，自有人考虑，闻言，殷策脸色倏沉，想也不想：“不成！”
哪怕是个山寨君王，居高位久了，也不习惯被人厉声驳斥。但驳斥的人是清远侯，慕清晏没急着发作，先将自己的想法从头梳理了两遍，没觉出大破绽，这才不解道：“为什么不成？”
殷策听她还敢追问缘由，险些被气笑了：“为什么？主上可曾想过，消息一旦放出，北戎人会作何反应？”
慕清晏自认全盘考量明白，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找上门跟我谈生意。”
殷策真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敲她脑壳的冲动：“如果他们不跟你谈呢？”
慕清晏没想到这一茬，不由一愣。
她被殷策一语提醒，才想起芸芸众生犹如林子里的鸟雀，什么花色都有，不是谁都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也不是谁都肯按你的步调往前走。
如果他们不跟你谈怎么办？
北戎人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终日与狼群猛兽为伍，逞凶斗勇成了流淌在骨头里的血液。比起坐下来费劲巴拉的讨价还价，他们恐怕更愿意亮出拳头，用压倒性的武力服人。
个中关窍，慕清晏并非想不通，只是习惯了中原人斯斯文文你好我好的做派，乍一改换路数，难免不适应。不过这姑娘心有天地宽，虽然有些赧颜，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经验不足，有疏漏也正常，”她心安理得地自我安慰，“谁不是磕磕绊绊的学会走路？多经历几次就好了……再说，这计划虽有不足，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嘛。”
“那就不跟他们谈，”慕清晏颇有知错就改的精神，听殷策这么一说，立刻随之调整了策略，“放出消息，引他们上钩，到时把网口一收，关门打狗——可比顺藤摸瓜方便多了。”
殷策：“……”
清远侯万万没料到，自己掰开揉碎地提点了半天，这货非但没幡然醒悟，反而蹬鼻子上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清远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难得也有折戟沉沙的时候，直看得丁裕心下纳罕。他原本抓了把玫瑰瓜子，磕得咔吧咔吧响，正吃瓜吃得不亦乐乎，谁知那欺软怕硬的四境统帅对付不了慕清晏，居然将矛头指向他，一记眼锋冷冰冰的扫了来。
丁裕僵了一瞬，手中瓜子好悬撒落一地。他可不比慕清晏皮糙肉厚，扛得住四境统帅的权威碾压，喉头干涩的滑动了下，笑道：“公子，这似乎不太妥当。”
慕清晏：“怎么个不妥当法？”
丁裕道：“北戎凶悍，您手下的锦衣卫虽是精锐，真交起手来，到底难保万全——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贵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必拿自己的安危当诱饵？真要碰着伤着，就算抓到那烈月真，咱们这一局也算输了。”
慕清晏心里自嘲：我有什么贵重的？从头到脚能跟“金贵”沾边的，就是这二两金枝血脉，还不知掺了多少水分……伤了就伤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但她也知道，殷策不爱听她自轻自贱，因此这番想头不过在舌尖轮转一遭，就被自己咽了回去。
只是稍一迟延，丁裕已经续道：“其实想引蛇出洞，本也不必公子以身犯险，在下倒有个主意。”
慕清晏和殷策齐刷刷扭过头：“什么主意？”
丁裕拊掌两下，掩实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极轻的脚步声转过屏风，纱帘上随即倒映出一个袅袅婷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