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烈真自称将军,看他神态气度,在北戎军中想必地位不低,”慕清晏思绪转得飞快,“派出这样的心腹,只是为了和姚朗一介匪寇首领私下接头?还是说……拖欢其实另有计划?”
可是北戎军已经拿下大同,往东有中原驻军和西北铁骑阻截,还有各地勤王之师源源不断赶来支援,耽搁的越久,对北戎就越不利,连慕清晏都能想明白的事,拖欢自诩“北戎狼王”,会看不透吗?
又或者,北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只是障眼法,倘若真是这样,北戎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一念及此,慕清晏瞳孔骤缩,密密麻麻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烈真将军过誉了,”她低眉顺眼,“都说打蛇打七寸,拖欢将军目光如炬,能洞悉朝廷官兵的弱点所在,这才是真正的眼光犀利。”
烈真很是受用,眉眼一并舒展开,却偏要做出矜持的态度:“你说的对,拖欢将军确实天纵英明,你想追随这样的草原狼王,凭什么?”
此人看着天真倨傲,此际微微一眯眼,却显露出某种隐而未发的犀利锋芒。慕清晏稍作思量,已经有了主意:“明人不说暗话,拖欢将军确实英明神武,但我姓杨的也不是无名之辈——今日敢贸然上门,自然是有投名状献上。”
烈真一抬下巴:“说来听听。”
慕清晏目视左右,眼神在姚朗身上格外停顿了片刻。烈真若有所思,冲姚朗摆摆手:“你先下去,让人找些柴火送来。”
姚朗乃是一寨匪首,走到哪都前呼后拥,何曾被人当仆役般呼来喝去过?脸色顿时一沉。但他看得明白,这烈真身份不低,说不定是拖欢身边的红人,绝不能轻易得罪,因此只是咬了咬牙,便招呼人出了驿站。
烈真拾起木棍,漫不经心的拨旺篝火:“现在能说了吗?”
慕清晏斟酌了下说辞:“小人往西北来的路上,撞见了一队朝廷官兵,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人擒下。听领头的官兵说,他们是清远侯麾下,赶着往西南传令,要调当地驻军前往北境增援……”
她话没说完,烈真已经和身边侍卫交换一个眼色,震惊之意溢于言表。
慕清晏偷摸掀起眼帘,瞧见烈真神色,便知自己猜对了——拖欢派心腹部将联络马匪,确实是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所有人都以为北戎的真正目的是大同,连主掌西北大营的副将何铮也不例外,可是当北境兵力被吸引到山西境内之后,才是北戎真正的杀招发动之时。
从一开始,拖欢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西北大营,或者说……清远侯,殷策。
正因如此,当烈真听说殷策已经秘密调动西南驻军赶往北境增援时,才会这么震惊:在他看来,此举无异于昭示所有人,清远侯已经洞悉了北戎的计划,他们所有的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在中原四境统帅眼中,只是跳梁小丑自以为得计的闹剧。
这怎能不叫烈真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整个人从里凉到外?
但他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不过稍一动容,已然收敛神色,目光犀利地盯住慕清晏:“口说无凭,本将军凭什么相信你?”
慕清晏早料到有此一着,闻言看向萧霁,努了努嘴:“把东西拿出来吧。”
萧霁:“……”
他强忍住心口翻涌不定的惊涛骇浪,缓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那刀长不过两尺,出鞘时发出极为清越的呼应声,刀身用北境特有的龟兹钢打造,呈玄黑色,表面平滑如镜,迎光细看,却有冰裂般的暗纹连绵不绝,遍布刀身。曲指轻弹,薄如蝉翼的刀身发出轻吟,渴血似的颤鸣不休。
烈真的眼神突然变了,脱口道:“这是清远侯麾下才有的‘玄冰刃’,你从哪得来的?”
慕清晏若无其事:“自然是那嘴硬的官兵首领。”
烈真兀自狐疑:“本将军听说,清远侯麾下个个都是硬骨头——当初拖欢将军也曾拿住落单的西北斥侯,可不管怎样拷打,都撬不开他的嘴。后来看守一时不察,被那人逮着机会逃脱,险些刺杀了可汗……连北戎勇士都做不到的事,你又是怎么让他开口的?”
萧霁心头“咯噔”一跳,下意识看向慕清晏,只见后者若无其事:“清远侯麾下自然是硬骨头,可骨头再硬也是血肉之躯,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有不够巧的法子。”
烈真面露思忖,语气透着些许好奇:“什么法子?”
慕清晏笑了笑:“很简单:在地上刨个坑,将人埋进去,然后往里填土。记着,不能将人全埋了,只埋到脖颈处……”
烈真似有不信:“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