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铮觑着他神色,见自家少帅并无怪罪之意,这才放下心来,朗声一笑:“也是这匪首气数将尽,招惹谁不好,偏偏撞到少帅手里……您放心,信鸽已经放出,此番定叫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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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族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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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夜寒,只是十月底就有了透肤侵骨之意,殷策紧了紧衣领,脸色并未因此松弛:“能在咱们眼皮底下躲了这么久,还瞒得滴水不漏,此人只怕不简单,说不定身后有……”
他话音未落,忽然住了嘴,目光锐利的抬起头。何铮正顺着他的话音往里深思,此时突然被打断,才留意到沙沙的脚步声,再一抬头,只见夜色深处行来三两身影,看形容都是女子,仿佛是一对母女搀扶着一位老婆婆。
那婆婆便是方才出去的“小六房婶子”,左边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虽然穿着朴素,却是面容清秀、举止得体,若非出身官宦,也是书香门第、家教良好。
右边的姑娘做闺女打扮,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脸上稚气未脱,当真像个孩子。只是大胤女子多的是十四五岁定亲的,在当时人看来,这年纪正当妙龄,反倒是慕清晏那般年近双十还未成婚,才叫实打实的稀罕。
殷策不过稍一愣神,祖孙三人已经到了近前。因着殷策与何铮站在拐角处,身形被阴影遮挡,三人竟没瞧见,此时冷不防吓了一跳。
何铮来过赵家村,知道老婆婆底细,忙作揖致歉:“冲撞太夫人了。”
三人身后跟着一名仆妇,手里提着灯笼,昏黄的光映亮了何铮面庞,老婆婆这才松下一口气,忙不迭道:“将军太客气了……”
她一句话没说完,那面容清秀的妇人“噗通”一声,竟是跪了下,抱着何铮皂靴哀哀哭泣:“妾身母女命苦,可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求将军垂怜,若真遂了那贼子的愿,妾身也不想活了……”
何铮对这妇人有些印象,她娘家姓王,丈夫正任着西北粮道,专管物资粮饷调配之事,没少和何铮打交道。何将军语气顿时缓和了三分,将人搀起:“夫人不必如此,事情未必就坏到这份上。”
妇人还要再磕,却抵不过何铮的力气,被拖了起来。一旁的年轻姑娘忙扶住母亲,劝道:“娘,你别这样,大不了把我交给那伙贼寇,等他们退了后,我立刻横刀自尽,绝不叫家里蒙羞……”
她话没说完,脸颊已挨了妇人一巴掌:“胡说什么?你是要拿刀捅娘的心窝吗?”
老婆婆也道:“不许再说这样的话!祖母就是拼了这身老骨头,也不能把你交出去!”
何铮却觉得有意思,他有二品武职在身,平素来往都是官宦人家,也见识过不少名门闺秀。只是“闺秀”这玩意儿养在深宅大院里,风吹不着,雨打不透,举动弱柳扶风,恨不能连头发丝都镶上金边,仿佛不如此便体现不出自家的金贵体面。
这般养大的姑娘家,就好似石膏点出的嫩豆腐,碰一碰就烂了,遑论处变不惊。反倒是西北的女儿家,虽看着粗疏,却是经风历雨长大,连个四品人家的娇小姐都能掷地有声,叫人油然生出敬意。
何铮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更缓和了三分:“不错,我听老族长的意思,只是想问清当日经过,几位若是不放心,我陪你们进去,总不会让那马匪贼子得了意。”
他话说得委婉,却也表明了立场,老婆婆和王氏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来?当下又要跪下,被何铮拼死拼活的拖住,王氏没法子,只能推了女儿一把:“快给将军行礼,谢他周全之恩!”
那名叫赵清莹的姑娘甚是大方,母亲叫她行礼,她便当真双膝点地,要给何铮磕头。何铮吓了一跳,待要扶起,又顾虑着人家未出阁,不好随意触碰,正左右为难之际,身后忽然拂来一股柔和劲道,稳稳托住年轻姑娘,叫她身不由己地站直了。
“太夫人、夫人、小姐不必如此,马匪肆虐、涂炭乡里本是我等失职,断没有叫无辜百姓受此灾厄的道理,”黑暗深处,有人淡淡地说,“三位只管放心进去,且听族长怎么说。”
祖孙三人的注意力都在何铮身上,不想暗角里还有人,骤然听到说话声,顿时唬了一跳。紧接着,只见背阴处走出一个年轻男人,身披灰鼠大氅,面容极是清朗俊秀,只是脸色苍白、眉目孱弱,看着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从衣袖里摸出帕子,掩唇低咳两声,又对何铮低声道:“夜深了,风大,老夫人上了年纪,别让人家站在风口,快进去吧。”
何铮应了声“是”,又对祖孙三人道:“几位有什么话,进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