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她走入花厅时,仿佛风过草偃,厅中的笑语倏忽低落下去,直至寂静。不少女眷惊恐地瞪大了眼,望着李蕙仙,不敢动弹。马夫人与刘夫人不明所以,只是下死劲盯着今晚恍若变了模样的李蕙仙。
李蕙仙定一定神,心知今晚她决不能再留下来了,当下蹙着眉,借口身体不适,只向各家女眷敬了一轮酒便退了出来,从侧门绕了一大圈,回到内院。
一关上门,于嬷嬷和方才跟随的两名侍女便瘫软下来,扶着桌子勉强站住,浑身打颤。
李蕙仙软倒在榻上,良久才苦笑道:“嬷嬷,咱们被人算计了!”
她现在已经猜到,自己的这身妆扮,其实是模仿了当年的姚夫人,而且模仿得极像,所以才会让平清远那样失态,让曾经见过姚夫人的那些属官和他们的女眷惊恐万状。
李蕙仙不能不注意到,那些人见到酷似姚夫人的她时,不是惊讶,而是惊恐。
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姚夫人积威太重?
平清远初见之时的怔忡失神,随后的狰狞与愤怒,又是为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团迷雾之中,不知脚下是平地还是悬崖,不敢举步,也不敢停步。
七、致病之因
七夕之后,足足一个月里,平清远没有踏入李蕙仙的房间一步。
李蕙仙也默然守在内院,不曾走出她的院门一步。
不论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她做错了事情,这样心照不宣的惩罚,该当领受。
中秋将至,李蕙仙必须得操持中秋宴。她正犹豫着,是再等一两日,还是主动派人去向平清远请示中秋宴之事,平清远已经派人过来,告知她请到了岩松子,让她一同前往别院,待岩松子来为平林诊治。
李蕙仙惊讶不已。听说岩松子性情古怪又行踪不定,怎么这样快又这样容易便被请来了韶州?
她一边赶紧梳妆,一边派了侍女出去打听。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消息,不多时侍女便回来禀报道,岩松子的消息是伏明伦推测出来之后告诉平清远的,据说岩松子最近两年一直在研制各类蛇酒,想要依着蛇酒的药性,炼制丹药,按着行程,年初当入潇湘一带。平清远派人往潇湘一带几个有名的蛇酒产地去寻找,果然在永州找到了岩松子。岩松子看了伏明伦的信物和使者送上来的重礼,又知岭南一带盛产各类毒蛇,本就有意往岭南一行,于是顺理成章来了韶州。
看起来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为什么李蕙仙总觉得心中怔忡不安?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一些事情,都太过巧合?
李蕙仙在别院门外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平清远一行也赶到了。
李蕙仙暗自吁了一口气。她很怕自己来得晚了。
然后她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须发皆白、袍袖飘飘、看上去很是仙风道骨的岩松子。
依旧一袭黄衫的伏明伦,微笑着陪在岩松子身边。
李蕙仙心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似乎每次见到伏明伦时,他都是一袭黄衫。
黄衫……这个模糊的念头,很快被她撇了开去。
平林的情形与她上次所见并无二致,仍然蹲在花下专心在地上涂画,对于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恍若未觉。
岩松子一见平林,便双目放光,满脸带笑地弯下腰去,仔细打量了一会,也蹲了下去,轻轻拿走平林手中的于片,扣住他的右手腕脉,静听良久,然后开始慢慢地问平林的衣食住行。旁边的仆妇很想替平林回答,无奈岩松子根本不搭理她,只反复追着平林问那几个问题。
平林忽然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他,紧抿着嘴,似乎有些不快。
这罕有的对身外人与事的反应,让平清远的神情微微一变,站在他身边的李蕙仙也不由得心头急跳了一下。
是因为岩松子的话语和态度十分特别而且有效,才让平林有了反应,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平林的反应,让岩松子“呵呵”笑了起来。
平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蕙仙莫名地觉得,平林似乎在鄙夷眼前这个不着调的老头。
伏明伦抽了抽嘴角,平清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岩松子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真靠得住吗?
岩松子终于站起身来,清瘦的大掌按在平林头上轻轻揉抚了一会,似有无限感慨,转过头来向平清远等人说道:“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惊伤心胆,百病皆生于气。平节帅,哀伤过度,固然能够毁人元气,但是小世子之病,其因却不在于此。”
哀伤过度,以至于心智闭锁,这是南华寺法性大师的诊治。
岩松子却一上来便推翻了法性的结论。平清远等人,脸上神情都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