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夜明珠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夜明珠,只见于传说,还从没有人能够一识庐山真面目。
方攀龙与苏苏已经混得很熟——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也许是因为苏苏在他面前坦白得就像他的兄弟。
那天夜里苏苏再一次逃席逃到他家中时,方攀龙不免说道:“苏苏,你这么夜夜笙歌地过日子,好像快活得很啊!”
苏苏斜他一眼:“所以你觉得我是在故意为难别人,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嫁人,是不是?”
方攀龙但笑不语。
苏苏趴在长案上,唉声叹气地说道:“这世上的好男人,本来就不多;十个里面,又有九个已经是别人的相公,我很懒,不想和别人去争;至于余下那一个呢,就算没出家也与和尚差不了许多,你说叫我嫁谁去?”
方攀龙骇笑道:“苏苏,你不会是在暗示这余下一个是我吧?”
方攀龙没有意识到,换了从前的他,是绝不会脱口说出这样轻松调侃的话的,甚至于不会想到。
苏苏哼了一声:“你倒想呢!”
方攀龙觉得苏苏终归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
也难怪她。这纸醉金迷的临安城中,哪有一个富贵中人,能够让苏苏觉得是可以委身下嫁的?
只是方攀龙有时又有些疑惑。苏苏最初时摆出的架势,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究竟是他当初看错了,还是苏苏改了主意?
一念及此,方攀龙不觉有些怅然失落,但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样的失落,与温奇初初搬走之时的失落有何不同。
他是否寂寞太久了,所以才格外渴望温奇和苏
苏如同家人一般的陪伴?
书房中静默了片刻,袅袅茶香中,迷离恍惚的心绪,飘渺缠绕。
方攀龙忽然拈起案上一片木楔射了出去——他方才居然未曾留心到有人伏在窗外偷听!
不过第一片木楔一出手,方攀龙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避过宅院里的种种机关和仆役耳目、悄无声息地潜藏到自己窗外的,立刻射出第二片木楔,总算及时截住了前一片木楔,同时喝了一声“出来!”
温奇讪讪地从窗外爬了进来,笑嘻嘻地道:“师父,苏苏姐姐,我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委实是自家母亲大人急于知道第一手消息,作儿子的不能不以身犯险。
说起来苏苏到临安已经大半年,和自家师父也混得很熟了,怎么就没有一星半点儿可以让他拿回去向母亲大人交差的东西呢?
苏苏向来皮厚,根本不将温奇这小孩儿的明示暗示放在眼里,笑盈盈地将温奇一把捉住提到自己身边,摩挲着他的脑后的柔软发丝,好些日子不见,她还真想念这小孩儿。
温奇不耐烦地打开苏苏的手:“苏苏姐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儿。”打小就被各家长辈女眷揉来搓去也还罢了,苏苏每次见到他也总要捏捏脸孔搓搓脑袋,到了临安还不收敛,真让人受不了。
苏苏大笑:“对,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是八岁小孩儿!”手下毫不放松,转眼间已将温奇揉成个狮子头。
方攀龙好笑地将温奇解救出来,倒忘了去细想他方才那句话里暗藏的某种意思。
温奇今日跑到方攀龙家中,是为了三天后的端午龙舟赛。
钱塘旧俗,端午日都会在钱塘江上竞赛龙舟,另有艺人在水下演木傀儡戏,年幼身轻的男女僮身系彩带、在楼船桅杆上翻滚作戏,午时涨潮,弄潮少年踏浪而来,手把红旗旗不湿,在涛尖波谷间出没,又是另一番风景。
官家的座席,自是最安全也最宜观景。这种时候,方攀龙历来是坐在紧挨官家的看台上,以便于随时注意堤岸与看台的安全——要知道每年都会有看似牢不可破的看台被人流挤塌;又或者看似安全的堤岸,在巨浪拍击下终于承重不住,带同看台一同塌陷入江中。
由方攀龙来防微杜渐,总比出事后急急忙忙地救驾护驾要好得多。
温奇现在有最正当不过的身份跟在方攀龙身边就座,不过他惟恐那个位子被苏苏抢了去,赶紧
着前来占座,得了方攀龙的保证,这才喜孜孜地离开。
方攀龙看看苏苏,若有所悟:“你今日来,是想要什么?”
苏苏托着下颌笑:“当然是有所求呐!”
不错不错,方攀龙现在居然会主动问她想要什么,这么爽快,真是难得啊。
这算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呢?
第83章 任飘摇10
精心准备的苏苏和温奇,与其他人一样,都没能过好端午佳节。
端午前夕,金人撕毁和议,再度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