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火不焚,当真是名不虚传。只是这样珍贵的布匹,想必为数不多吧。”
姚供奉答道:“这布本就稀少,又产自西域,万里迢迢,胡商贩入关内,诚为不易。尚工局求购多年,也不
过得了一匹,到我手中,就只余下这一点儿,堪堪做两身骑马服,再要多的,可是不能了。这布产自西域烈火山,天生一种英风烈气,别位娘子受不住,吴娘子穿了可是再好不过。”
言外之意,宫内宫外,这可是独一份的礼物。
吴十一娘暗自沉吟。她可不相信这火浣布是重建不过数年的尚工局的藏品,多半是姚供奉的私藏。姚供奉的这份心意,难能可贵,也烫手得很,不过她倒不怕……她抬眼看看,姚供奉笑意盈盈,若无所察,依旧是轻言慢语地说道:“冬装繁重,前头又耽搁了一点时日,如有迟误,还要请娘子稍加担待。”
吴十一娘道:“嫔妃冬衣,自今日始,可延后三日;宫人冬衣,再延三日。”
姚供奉欣然领命。
姚供奉一行离去之后,真真续茶时小声说道:“姚供奉怎么看起来是来向娘子投诚的,莫不是太后那边……”
吴十一娘不置可否。
紧接着过来拜见的魏供奉,态度亲热,送上来的食单和当日药膳,精致了不少。吴十一娘觉得有趣,微笑道:“魏供奉是知道我的,这药膳怕是不能领情了。”
她自有调理身体的法子,绝不会轻易服药。
魏供奉笑道:“这是为吴娘子的几位婢女备的调理水土不服的药膳。”
吴十一娘笑一笑,吩咐婢女端下去自用,转过头来,魏供奉已经将尚食局的人都打发下去了,说是要让这厅中清静清静,她才好专心诊脉。真真看了看吴十一娘,会意地退了下去,守在门边。
外头人看过去,厅中一目了然,魏供奉正在为吴十一娘把脉,便是轻言细语地说着话,也只以为是望闻问切之中的“问”而已。
魏供奉审视着坦然将腕上命脉送到自己手中的吴十一娘,轻笑道:“吴娘子好气魄,难怪得能够在乱兵之中来去自如。”
吴十一娘淡然答道:“魏供奉遣开宫人,必是有话要说吧。”就不要绕圈子了。
魏供奉略略有些惊异地打量她一会,转而笑道:“倒是我糊涂了,只想着有其师必有其徒,却不曾认清,十一娘生长军中,耳濡目染,脾性毕竟不同于姬瑶花的弯弯绕绕。”
吴十一娘心头怦地一跳。她原知这魏供奉来历不凡,却不料绕来绕去,竟绕到了自己头上!
看魏供奉的年纪和职位,对于她的真正
身份,吴十一娘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慢慢收回手,坐直了身子,俯首长揖,轻声说道:“见过松峦峰魏长老。”
魏供奉一笑:“松峦峰传功一脉,世世为宫廷女医,这件事情,并不算什么绝大的秘密。我倒很意外,姬瑶花不曾告知与你。唔,明白了,临安这边的一切事务,应该都是交给你的历练吧。”所以姬瑶花不怎么插手。
吴十一娘微笑不语。
魏供奉又道:“姚黄应该已经来向你献过殷勤了吧?”看看默认此事的吴十一娘,魏供奉轻“哼”了一声:“她倒见机得快!眼见得太后时日不久,转身便来攀你这边的高枝!”
吴十一娘前些日子拜见隆佑太后时,只觉太后面色晦暗、精力衰疲,当时便觉不好,是以魏供奉的话,倒并未让她感到意外,只道:“魏长老你选在此时挑明身份,是否也有此意?”
魏供奉错愕了一瞬,随即笑道:“好爽快性子!不错,姚黄魏紫,号为花王花后,却不能自存,必得有所依托,方能够悠游自在。”这深宫之中,帝王之外,最有权势的那个人,自然是最好的依托。
姚供奉也是自家人……吴十一娘觉得就算再冒出一个来,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魏供奉睐睐眼:“十一娘,你猜姚黄是哪一峰?”
吴十一娘略一沉吟:“净坛峰?”净坛峰有甘净儿这样天天梦想着永葆青春美貌的正传弟子,再有一位汲汲于锦衣华服、珠玉珍宝的长老,也不足为奇。
魏供奉笑了起来:“果然眼利!”
吴十一娘思忖一会,又道:“两位长老就认定,我可以接替隆佑太后庇护你们?”以至于不惜自降身份、自曝身份。
魏供奉叹了口气:“就算对你没信心,也该对你背后的靠山有信心啊!姬瑶花那个人,既然让你入宫,不将你推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又怎么会罢休?”
吴十一娘道:“官家恐怕不希望看到太子出自于我。”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外家,权倾一宫、威名在外的母亲,这样的太子,只怕会让官家睡不着觉的。更何况,吴十一娘也不想在自己的心法真正空明通透之前,陷入这样的情爱纠葛之中——也许她可以淡然看着官家身边的各色嫔妃,却不敢确定,她能够淡然以对自己的骨中骨、血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