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公子身边一高壮家丁,便立即自告奋勇地跑到那池塘前,将跪在他们面前的瘦弱男孩拎起来,抬手。
一拳,两拳……
到最后,家丁直接把男孩扔进了池塘里,冷哼,掷地有声地道:“晦气的东西,下次再敢冲撞小公子,我杀了你!”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扶窈都还没把人认清楚,转眼,事情便已经结束了。
池塘里的水,也在这一转眼,被里头那人的血染成了暗红的色泽,看着极为诡异。
男孩沉进池塘里,恐怕是肋骨被打断了,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只有一只手死死扒在岸边。
像水鬼一样,看着骇人。
大小姐缓了缓,才终于回过神,有些不确定地道:“……那是你?”
她有点坐立不安,只用余光瞥向阙渡。
阙渡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冷眼旁观,像是在看一出戏,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仿佛那正在受苦受难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他说:“我四岁的时候。”
扶窈:“…………”
她知道大魔头过得很惨。
但是才四岁,就被人打成这样,是不是也太惨了点啊。
按照阙渡今年十七来算,他不会在靖北王府过了至少十三年这样的日子吧?
下一刻,烈日消失,又变成了黑夜,几道人影掠过。
扶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睛便突然被少年的手捂上了。
她没被别的吓住,倒是被阙渡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打在他那伸过来的手腕上,“你干什么啊!?”
“这里不能用灵力,”阙渡语调平平地解释了他直接动手,而没有采用术法的理由,又道,“有具尸体,脑袋掉了一半。”
扶窈原本准备打他的手一收,反过来攥住他瘦削的腕骨,改口:“谢谢啊。”
她看过很多血腥的场面。
但这么血腥的,还是少看为妙。
隔了片刻,她听见下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挪动尸体的声音,还有些别的,实在忍不住了,才轻声问:“死的是刚刚那些人里面的吗?”
“那个家丁。”
扶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接着感叹大魔头的惨,还是大魔头的狠。
阙渡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道:“有人杀他,我只是路过。”
然后帮了个忙。
“…………”
好像也没有比他自己动手好到哪里去吧。
才是个小不点的年纪,就已经知道借刀杀人了。
下面那细微的声响始终没有停止,明知道是假的,扶窈还是有些坐立不安:“还有多久?”
“再等一下,我在毁尸灭迹。”
大魔头把这话说得跟今日多吃了一口菜一样平常。
但确实也等了“一下”。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阙渡便放开了手。
景象再度变换。
接连两次,都是葬礼。
小公子夭折,二公子病逝,入眼全是素缟白布,哭悲声覆盖着偌大的王府,一张张脸上竟是哀色。
人来人往之间,记忆里的阙渡站在角落,沉默地望着一切,不发一言。
他看着还是瘦骨嶙峋,却比上一幕时长高了一点。
而且,就算这男孩脸上都是锅灰,扶窈也已经能从他的眉眼间,依稀能辨别出如今俊美的模样。
若好好打扮一番,定然也是个从小就能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如玉公子。
不对,她在这儿欣赏起大魔头的脸来是什么意思?
扶窈收回了念头,又问:“那两个人的死,也跟你有关吗?”
“帮了一把。”
少年还是那个回答。
这靖北王不知道有多少姬妾,生了多少个儿子,彼此之间有些摩擦再正常不过。
他顺水推舟,就这么简单地解决掉了两个旧仇人。
但扶窈着实大开了一回眼界。
她感慨完大魔头悲惨的遭遇跟这冷血的脾性,眼前的景象又一回变了。
暴雨惊雷交加,柴房里的枯柴被外溢灵力弄得乱七八糟。
少年缩在角落,痛苦地呻|吟着,又大口呼吸,接连吐出来乌紫色的血。
一道雷劈下,闪电飞疾,照亮了柴房内的情景。
——少年右臂上森森的白骨,清晰可见。
哪怕知道这些只是回忆,扶窈还是下意识后退几步。
脑袋里被这一幕惊得嗡嗡作响。
接下来几幕,她都没来得及认真看。
只是大概将记忆里的信息串联起来——
那靖北王的亲信,亲自来柴房找着低贱的马奴,领着他进到书房的地下室。
每回出来,阙渡最好的情况,就是烂了块皮或者少了块肉。
而最坏的情况……
她根本没来得及看见,眼睛又被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