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蔻的眉眼低垂,让人看不出她的眸色,只以为是疲累。
轻轻启唇道:“我想要沐浴。”
热水很快送进了净室,她格外冷静又坚决的摇头,要自己一个人沐浴。
柏衍将她放进盛满热水的浴桶中,静静打量片刻,才转身离开。
门窗紧闭的净室里,萧蔻将大半张脸都沉入热水里,眼泪像是断了弦的珠子,一串一串的落下,混进浴桶里。
止不住的呜咽声,隔着一扇门落进了侧耳静听的柏衍的耳中。
她在哭。
柏衍的胸口像是有无数的蚂蚁爬上来,噬咬着他的心脏。
一个两个的小小痛意当然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但当密密麻麻的痛意一齐爆发的时候,让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心中的钝痛。
萧蔻为什么哭?
是后悔将自己给他了吗?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净室的门仍旧紧闭着,浴桶中的水怕是早就凉了。
他抬手轻敲木门,缓声劝道:“水该凉了,若是染上风寒又得喝苦药。”
耳边的温柔提醒,让萧蔻讽刺的勾了勾唇,想起自己前几日遭遇的冷待,恍如隔世。
得偿所愿的人,最是耐心不过。
心房沉寂,满室的黑暗,阴冷潮湿。
萧蔻面色冷淡,自行将衣物严严实实的穿好,才推开了净室的门。
与门外等候的柏衍四目相对瞬间,她转开了眼,径自往外走。
外间的妆奁前,萧蔻沉默着梳理自己仍旧半湿的长发,眼眸专注在乌发和木梳上。
身边有人已经站了许久,她半晌后才出声理睬:“王爷,为我准备一碗避子汤吧。”
明明是自己做好的决定,说出来却觉得心中寒冷不已。
柏衍沉默的听着,心中的不详感越发的清晰。
府医说话的时候,她俨然已经失智,不可能听得清楚。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你不愿意生育我的子嗣?”
柏衍的声音格外的沉,甚至带着危险,但萧蔻并不理会。
继续打理着自己的乌发,她眼眸也未抬一下,诚实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
旖旎褪去,心中有些怒火燃起,他不明白。
萧蔻沉默半晌,开口却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王爷,昨日绑走我的人,名叫致虚,是国师的徒弟。”
柏衍并不意外,只是问:“所以呢?”
“他仓惶离去之前,大约是猜到了你的身份,告诉了我一件事。”
柏衍直直的看着萧蔻冷淡的面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两年前的扬州暴·乱,我的父皇致使你的父亲险些身死。他还说,扬州知府一清二楚,定然会告诉你。”
萧蔻终于抬眼,从镜子中和柏衍对视。
柏衍终于看清楚,她的眼中没有痛恨他的意味,也没有怒火,只是盛满了浓浓的哀伤和悲凉。
“我知道,致虚定然是心有不甘,说这样的话意在挑拨,我其实也没有完全相信。那王爷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柏衍的闭口不言,让萧蔻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她微微勾起唇角想要笑一下,但笑意却尽是苍白之色。
“怪不得,前几日你从府衙回来,就变了态度。”
忍住不眨眼,不让眼中的泪掉下来,她善解人意的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能理解,你应该是接受不了的。换过是我,也接受不了的。”
他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半晌后突然开口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萧蔻一时没有回答,渐渐的回忆起了更多的事,反而冷静了下来。
“难怪你当初能如此轻易地答应,要帮我夺权。现在想来,你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而我就是送上门的一把好刀。”
话说完,她又连忙摇了摇头。
“我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当时都帮了我,我是真的感谢你。”
柏衍面色平静的注视着萧蔻,只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有什么打算?”
避无可避。
手中的木梳也遇到了阻碍,发丝结成团,怎么也梳不顺。
她狠了狠心,用力执意的往下梳,手骨清晰。
头皮刺痛之后,木梳上添了数根长长的发丝,心中却突然明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从前不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王爷的照顾。可今日既然知道了,便要识相些才好。”
她的退让之意,让柏衍终是蹙起了眉头。
“我当初所承诺的,今日已经兑现了,我想回燕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