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女人们听说外面的海寇都死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出了圈禁她们自由的樊笼。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啊。霞光映红了海面,海雾也消散了大半,空气微冷但清新。
接下来的几天,这位死而复生后性格判若两人的白舒窈姑娘很有魄力,也很会触动人心地燃起了被关押在铁笼里的女人们求生的意志。指挥她们将海匪们的尸体在腐臭前丢进海里喂鲨鱼,然后清理血迹,将航线调转回大曜朝的方向......
翁无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有女如此,难能可贵,说不赞赏是不可能的。
好几次白羲窈都发现他在偷看自己,于是朝正在掌舵的少年挤了个鬼脸,“呵呵,口嫌体直的家伙。”
“什么是口嫌体直?”他问。是什么成语吗?他自幼熟读诗书,怎么对这个词汇没有印象呢?
白羲窈娇俏一笑,“就是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
少年的耳根子浮上了一层异样的绯色,“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这么恬不知耻。”他对她抚南王府的千金身份表示怀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这般举止不端庄,说话还大胆轻薄。
第85章
漏壶声残, 更深露重,天上的白玉盘仿佛也沁出了水。打更人敲着竹梆子, 从南街绕到北坊, 麻木却嘹亮地重复着一句又一句的,“熄灯睡觉,小心火烛。”
茫茫长街上, 高大健美的男人衣诀翻飞,轻抿薄唇,目色冷肃坚毅地驭马于月下。疾行十来里路, 不顾马疲人倦,穿过陌生的城郭,终于在一处海棠出墙的驿馆前勒住了宝骏, 飞身下马。
杜鹃清寒里, 荒陋深庭中,西府海棠未眠。
方才在外头分明归心似箭,迈着如飞的健步,可临入门前却不自觉地轻手轻脚起来, 生怕惊醒梦中人。
亥时二更, 驿馆前堂仍有远道而来的三五公差在登记落宿,吃面喝酒填肚子。还好他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幽僻清净的后院儿, 可以不被来来往往的人马打搅。
值了。凝着女子恬静的睡颜, 裴赴远今日的疲惫也登时消散了一大半。替她将露出罗袖的一截晧腕收回被中时, 他留意到她的指腹沾了些许墨迹。
目光由此移向了圆形的榆木桌台,果然见上面还摊着她闲时打发时间的作画。他会心一笑,行至她的墨宝旁边儿准备端赏。
小县驿馆简陋, 不似帝京家中的书房, 桌案、香炉、砚台等一应俱全。待这次回京后, 他定要在笑沧海书斋内开辟全新的一隅,为她量身打造一套香紫檀器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也不能忘。除此之外,还需篆刻一锭独属于她的印宝才行,如今宫廷御用的寿山石就很不错。
从前在甘州,她也经常题词作画,笔底春风,能点屏成蝇。可印章却仅仅是一枚做工粗糙的木头,实在配不上她这般笔墨横姿的水平。他瞧着都觉得心疼。
上次请福州来的大师制作印纽时,府中还剩下一块未经雕琢的田黄,这乃是寿山石中的极品。以后,正巧配作一对,与她人手一个。
撇开碍眼碍事的白家姑娘,裴赴远仍在筹谋着他与黛云软的以后。
男人将视线慢慢落在宣纸上,眸光宛若凝望她的面颊一样柔和。
淡墨勾勒出了一轮圆润充盈的月,精华难掩,娟娟魄自寒。一枝疏密得宜,淡粉浓白相交映的重瓣海棠,破月而过,设色姝丽却不失清新雅致。
可再细看纸中繁花上的碧色双禽,他唇边的笑意却逐渐减淡了。
—— 一只立于勾斫见骨,皴擦存意的枝头。另一只却孤身展翅向天际,大有抛弃眷侣飞出画卷之外的势头。
一旁的题字引用的是《木兰花·般涉调》的前半段,更是让他的不安得到了某种确认。
“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欢情去逐远云空,往事过如幽梦断。”
好心绪一扫而空,他黯着神色离去。
翌日清晨,裴赴远再来看她时,黛云软已经早早起了身,将那幅画收束起来。
“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见他站在门槛外,黛云软眉间的相思顷刻消散,破愁微笑。
“大概亥时左右吧。待会儿还要赶十来里路,跟白烬、卢霓汇合。”
“白世子也到蒲台县了?”
裴赴远点点头。
“那你现在就要走了吗?”爱恨两难间,对他的不舍占据了上风。黛云软你可真是不争气。她暗暗鄙恨着自己。
“不急。我刚叫厨房弄了条黄河刀鱼,肉质鲜嫩,很适合清晨熬粥吃。想你陪我一起吃。”
待她坐在了他身侧,他才接着道,“我想,不出三日咱们就能返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