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腊累高地一带。”
上任事务官第一天,马可大人就扔下一沓简易地图,要他背熟西境——即边境线所有的地形地带。
“腊累高地地处北边,又是春季,有什么特点?”马可耐心引导。
“雨少。”他回道。书册上亦是这么记录的。
“还有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马可将羊皮纸摊开,指尖从右上方滑到左下方,纸面刮起一阵弧线画成的风,“——风大。”
希莱斯睁大眼眶,顿时领悟其中关节。
“你问我,为什么穆德莫郡的士兵们一开始明明能够反攻,为何短时间内却像失去爪牙的虎,被杀了威风不说,还节节败退,最后夹紧尾巴逃回要塞……”
“因为当时风势很大,按照穆德莫郡所处的位置正好迎着西风,而狂沙也从西面进攻,反倒促成它们的优势。”希莱斯摸着下巴,接话。
他不寒而栗。
读完几则卷宗,所有文字对高地这一地势描绘得非常重要,占领高地,那么战局基本就能稳定下来。
但穆德莫战役却是读过的第一个例外,于是让他产生疑问。
马可教官拨开疑云,为他展露藏于浓雾背后的关键要素:天气。
“明白天气的重要性没?”马可悠闲地吮一口水,缓缓道。
“明白了。”嘴上这么说,希莱斯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回答的。
教官一下挑破他的心思:“你还想问防守,是吗?”
“守城耗的不仅有兵力,更是拼的各类资源——人、粮、水、武器等等。一般迫不得已,大家决不会选择守城,毕竟等同于将战场主动权拱手让给敌人,得做好全军覆没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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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屹立城墙之上,取下脸前的“蝉翼”,手一扫,拂开一层沙粒。
身旁的下属被风沙迷了视线,只在朦胧之中捕捉到主帅的一闪而逝的疲惫。
二人一同眺望隐入天边的龙,下属倔强地的瞪着那抹龙影子,瞪到眼裂发红,瞪到目珠充血。
仿若目送的不是士兵,而是活命的希望。
“大人,”下属声音略带哽咽,“他是我们唯一活下来的龙……”
言下之意,二人就在方才送走唯一的空中力量。此情此景,与当年的穆德莫战役又有何异?
主帅未作回应,慢慢抽离目光,重新戴回“蝉翼”。斗篷迎风招展,似女人的柔荑与葱指,轻轻捏过弥漫粉尘的空气。
漫天飞沙宛若黄色水雾,吞掉世间所有的颜色,分不清天与地。
……不,还有颜色。
主将的视野闯入一株草。
一片荒芜中,黯淡的绿色不甚明显。
总归是有的,主将心道,希望如那株草一样脆弱渺茫,但上天没有立即剥夺它的存在。
不得不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了。今非昔比,他决不会放弃岩奎河的每一条生命,令自己、令士兵们变为冰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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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没有写,但我可以告诉你:穆德莫战役的主帅苦苦求援,求的到底是什么援:他们盼龙骑能够飞来支援。”
“要塞扛得住大门前的敌人,却拦不住越过大门头顶的侵袭,最后城池沦陷,覆灭一群好战士。小子啊,这下你可清楚,我们龙骑的职责在哪?”
马可一字一顿,沉沉落下答复。
——“在于控制天空战场,阻拦狂沙飞越城池,为地面赢得一线生机。”
第56章前夕
希莱斯近日做梦都在看书。
他还梦见冲天的火光,士兵们的厮杀声,战马嘶鸣踏蹄……末了,由一声金戈相击敲醒。
揉揉脑袋,希莱斯希望自己只是看书看魇住了。要学的东西太多,他吃饭时也安不下心神。
吉罗德笑说他吃饭经常嚼着嚼着就停嘴,食物咽不进喉咙,然后指头沾汤水,在桌面写写画画,跟谋划战事的大将领似的。
希莱斯耸耸肩。
没辙,毕竟他得根据案卷记载的战役,一个个去分析。
不然光背下战役,总结不出一点心得,和他干嚼饭菜但不吞一个样——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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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灰影的城墙边极目远眺,你可以将晴空与高山尽收眼底。
冰雪封冻了山巅,像老人头顶逐渐变白的发根。然则它身下郁郁青青,褪去冬日的颓态,满腰满脚,遍布春日的盎然生机。
原先光秃秃的地面亦长出绿色的发茬,蓝色的缎带泛着莹莹波光,绵延至天际。
守城卫兵正欣赏春日绘卷,慢慢地,他发现天边隐隐显露一只大鸟。
“大鸟”越飞越近,明显冲着灰影营地而来。他捡起武器,立刻站直身子,正想点燃烽火同城墙上的其他守城人通信。
龙翼之上飘展一面绿旗。
守卫是新兵蛋子,当他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城门已在其他守城人的吩咐下大大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