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士兵上下打量对方。
这少年虽满脸血,但能瞧出五官端正。一双灰眸清澈而坚毅,眉宇透着不符他年纪的沉稳。
面对目光压力也不避开,大大方方地回视。
深褐色的短发稍微乱一些,发缝里夹着匆忙与劳顿。衣服脏兮兮乱糟糟的,像在地上打过滚。
希莱斯不再藏着掖着,把自身情况详细告知士兵。
他前两天刚到圣雷岛,只身一人从老家绿盐城跋山涉水,为的加入灰影骑士团。
“你的家人呢?我没法仅凭你一面之词相信你,需要证据作保。”士兵听完,却冷漠回拒。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希莱斯的微笑裹有一丝苦涩。他从领口里掏出个物件,递给灰袍士兵。
“这是我曾呆在绿盐城,加入猎人公会时签下的契书。上面写着契约内容,大致的家庭情况,还有我的名字。”
士兵唤来识字的同伴,确认无误过后,将卷成削条木屑般的羊皮纸还回去。
旁边一直沉默的猎人突然开口:“大人,这娃子身手可好了。”
说完觉得不够,还指向躺着的鹿尸:“这鹿的眼睛您瞅见没?那血窟窿就是娃子一箭射穿的。我打猎好多年,也不及他一半好!”
话肯定是往夸张讲,可士兵眯起眼睛,注视希莱斯的目光已经发生变化。
火堆升腾烈焰,昏黑的树林被照出一片白昼。
光焰舔舐着希莱斯的面庞,映进他深沉而又认真的灰色眸底。
反复审视一时半晌,确认他眼中正静悄悄阴燃的坚定之色,士兵略一颔首。
“跟我们走吧。”
-
很不凑巧,车队没有沿河停靠。
一夜宿营过去,希莱斯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结成块。他稍微做个表情,就会似脆石板那样皲裂。
他最后一个爬上囚车,跟其余四人塞一块儿。
“兄弟,你咋带弓哇?”有少年同他搭话。
经过一番简单攀谈,得知弓为希莱斯自己的,里侧一名眉毛仿佛碳条描过一般的少年登时热情起来。
“你住哪儿啊?”他问。
“我不是圣雷岛本地人……”
话语刚刚脱口,希莱斯便眼睁睁瞧着车内几人表情不对劲。
倏忽间的功夫,气氛转为冷淡。问他问题的粗眉少年摆回身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怎么回事?希莱斯困惑心想。
“难怪,原来不是救济院的。”有人细声嗫嚅。
“他这样的怎么会是救济院的人?面生,天黑出现林里头,而且连住也没住圣雷岛……唉。”另一人搭腔。
“囚车”缓慢颠簸抖动,路途中,希莱斯一语不发;
他们自顾自聊天,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希莱斯身上的血腥气委实不好闻。即便如此,他表明来历之前,大家丝毫不介意这股难闻气息,愿意主动交谈。
然而只因那一句话——如一把阔斧,生生往他和少年们中间劈开一道天堑。
-
一天后,灰影骑士团。
灰月旌旗在围墙上方飘扬,希莱斯仰望片刻,背着行囊随人群缓缓挪动。
石板铺筑的道路延伸至城门,临近围墙脚下,道路两侧布满密密麻麻的深洞,以及两条壕沟。
外墙极高,望不穿内部。单从外表来看,无疑是恢弘霸气的。希莱斯对灰影骑士团越发期待。
然而……
一脚踏过城门,希莱斯环顾四周,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他对灰影骑士团的营寨,第一印象是破败。
仿佛修缮未完成的遗迹,亦或刚被洗劫一空的残城。
不过,自己是来吃苦的,并非享受的。他几乎瞬间接受事实。
在士兵的指示下,他扒光全身衣服,仅仅留条底裤,跟随赤条条的数百人走进营地。
少年们排队挨个儿剃头发,除虱子:从脑袋到身体全部光溜溜的,头顶薄薄一层短茬是他们最后的体面。
打量着眼前人潮,希莱斯微微蹙眉。
这些少年与他身高、年纪都相仿,只不过……
他们后颈印有一块倒三角的图纹,半截食指大小;像烙印,又像用什么涂料画上去。
希莱斯左顾右盼,发现基本每一位打赤条的新兵都拥有倒三角印记。
那代表什么?他一边疑惑思忖,一边站去剃刀下,任由士兵粗鲁快速地割掉头发。
头皮正被拽得生疼,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咦,这人怎么没有印记?”
剃发士兵的动作也稍作停顿。
瞥了希莱斯一眼,他手头继续忙活,随口道:“大概募兵不顺利,但好歹招进一个平民。”
希莱斯一头雾水:难道这里不全是外面募兵报名的人么?
他脑袋轻盈许多,擦掉脸上扎眼的发丝,一回身,就见后方排队的众人直勾勾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