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点上,希莱斯执行得很不错。这也是马可愿意悉心栽培他的原因。
“面晤的目标只有一个:努力争取桑栖崖的立场站队。”
还不如让我试试怎么登天……希莱斯腹诽。好吧,有塞伦,的确可以“登天”了。
马可看出他的为难,络腮胡团团包围的嘴角衔着笑,安抚道:“说服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刚才所说的,是他们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此行的目的在于,使基蒙领主产生动摇,尽可能不让他站到保守派一边。”
这退而求其次,和不退差不多。
好比临刑前告诉你,可以选快一些的刀斩首,不用忍受钝刀一下劈不开,遭到非人的折磨。
有区别吗?到底横竖都是一个死。
希莱斯满腹愁苦全闷进一口热红酒里。他还是接受不了这股味道,于是眉头皱得更紧。
但他仍然向马可保证:“属下尽力而为。”
马可忍俊不禁,往他后背掴一掌,只是笑容中也带了几分愁绪。
“知道为什么让你去么?”他问。
希莱斯多少猜得到一点用意,斟酌两秒,启唇道:“因为我活捉了高智狂沙?”
“猜得不错。咱们离阵营驻地比较远,所以你大概感受不到,如今你名气究竟有多大。”
希莱斯的五指不自觉握紧杯子,厚茧隔绝了一部分烫手的热度。
那句话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喜悦,相反,结合如今形势,担忧化作重石压在心间。
他隐约意识到,立了功的自己,虽然让灰影声名大噪,可同时会招致一些难以察觉的影响。
例如总司令大人的决定——即灰影的立场,或许其中正有着他无意间“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来,你名震一时,激进派让你觐见桑栖崖领主,无非想表现诚意;二来则是作出表态。总司令大人和激进派的长老们商量过了,立场选择将在深冬过后对外放出风声……”
“……你们路途中的时间足以令消息发酵,届时,再配合你们拜谒桑栖崖领主的消息——就像添了一把猛柴,火焰会节节攀升,浓烟将遍布全境,影响不可估量。”
一步绝妙的棋,希莱斯暗暗评价。立场摇摆的领主们,甚至是王公贵戚,都会受此震动。
激进派想要达到的效果便是如此:即便桑栖崖无功而返,这一步棋的效用总归被很好地发挥出来,于派系斗争而言,大有裨益。
至于为何选择桑栖崖,而不是其他两个领地……
……
除了一张桌子外,周围空无一物,狱卒便将犯人的手铐暂时取下。
桌前摆放着一块绸子,它比一般的绸子轻薄许多,针脚更加严密。托在手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除了特殊的绸子,桌上只放着线绳,还有一团用布包裹的石头。
材料少得可怜,希莱斯有些诧异,然而厄舍接下来的行动,却更是简单得出人意料。
厄舍取来线绳,粗粝的手掌摸在绸子上,显得绸子脆弱不堪;仿佛稍微施加点力道,就能将它磨坏。
他只是在布料的四个角上分别系上绳子,再把四股线绳捏在一起,打个死结。
紧接着另取一股线,一头系死结,一头拴去小包裹上。
“好了?”当厄舍重新戴上手铐,站起身,希莱斯还没回过神。
厄舍只是向他扯起一个不太熟练的、僵硬的笑容。
“惊讶吗?觉得很简单?放心好了,让你眼见为实。”
狱卒带领他们走上屋顶,希莱斯捧着那极为简单的东西,将信将疑地一抛——
——绸子在半空中铺展开来,好似被风顶起来的披风。这一整片的羽翼仿佛附上了什么魔法,使周围空气托起它,时间也因它变得迟缓。
小包裹慢悠悠地向下降落,落地的一刹那,绸子像干瘪的鱼泡,把东西盖在身下。
近段时日,厄舍为此实验不下百次。即便轮换着看守,狱卒早就见过这幅场面。
但这般神奇的一幕,令狱卒百看不厌。
希莱斯已经愣在当场,震惊不已,险些忘记下去检查小包裹是否完好。
那样轻飘飘的降落,即便里面石子受损,估摸着也坏不了多少。
当他拆开布匹,看见石子完好无损时,简直对厄舍佩服得五体投地。
希莱斯欣喜若狂,转身朝向厄舍大师。
大师只是安静地与他相视,干裂起皮的嘴唇浅浅挂着笑。
他眼窝似乎更深了,眼下好似兜着一个袋子,盛满青黑。身体在叫嚣疲累,但希莱斯瞧得出,他的精神比初见时好了太多。
那抹微笑大概在告诉别人,厄舍愿意为此而疲累:为他的热爱、为奉献整整前半生岁月的事业而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