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或许因愧疚而没能走出阴影,于是,至今不愿答应任何贵族的请求。
希莱斯呢?
回到灰影主营的当夜,希莱斯把墓地一事告知了他。他感谢马可大人的开导,令希莱斯放下一部分心结。
……终究只是一部分。
这人早已习惯默默抗下重担,面对压力和苦楚,贯来只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咽进肚子里。
塞伦的眸光深处,涌动着无声的暗流。
暗流能将人席卷吞噬,也能顺服、温柔与包容一个人。
如今,希莱斯不再只是独身一人了。
他会和他一同扛起重担,引领他走向阳光照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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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莱斯身形一晃,崎岖的地面险些令马打滑,马稳了稳身子,继续蹒跚前行。
此地几乎没有什么植被,裸岩好似密集的疙瘩,生在地上就是来绊脚的。唯一看似平缓顺畅的地方,只有一条绸缎似的长河。
实在走不了马,希莱斯和塞伦只得先下地,牵着绳子,艰难地寻找能落脚的地方。
事实上,这样坑坑洼洼的路,还真有着故意阻碍行走的作用——防止犯人顺利逃跑。
待二人爬上缓坡,不远处的建筑便撞入视野中。
它庞大、开阔,有着城堡的模样,仿若平地而起的一块巨型岩石,土灰色的墙壁将它紧紧围拢。
若非四周重兵把守,有卫兵来回走动巡察——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到这是圣雷监狱。
一条蜿蜒的小径延伸至监狱正门,有零星几位穿着普通的人站在那儿。
靠近些,希莱斯似乎能看见他们悄悄拭泪的动作。或放下提篮,展开四肢,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卫兵搜查身子。
即便希莱斯二人穿得也只是灰影的袍子,狱吏也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迎上前,行礼致意。
“劳烦二位大人在此停留,佩剑咱们会帮忙看好。”狱吏不敢怠慢,用对待爵爷们的态度毕恭毕敬道。
搜身时候,他们连下手的力道都是轻轻柔柔的;好歹检查得仔细,过了一时半会儿,狱吏才带领俩人进入监狱。
门外与门内宛如两个世界。
秋天本应是干燥的,由夏日蒸出来的水汽,仿佛悉数凝去了圣雷监狱中。
但那并非热烘烘的水雾,而是如初冬般阴冷,渗入皮肤的每一个孔里,直钻骨髓深处。
杂草畏畏缩缩躲在墙角,像在刻意避让着什么。
希莱斯和塞伦随狱吏行走城道,用目光丈量城墙里的主道路——平缓,好似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
“叮叮当当”,铁器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并非铁匠铺的敲打锤炼声,而是数人的脚铐锁链在相互摩擦。
密密匝匝、混杂脚步声的声响逐渐接近,两名狱卒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带领队伍前往城门,看样子是要出去做活。
现下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太阳却如同冬天一般成为摆设,照亮不了圣雷监狱,无法将温度分予每一位犯人的脸上。
他们的面庞达成一种诡异的同调:浅淡的阴郁、麻木的神情,因伙食不佳而灰败发黄的皮肤。
好像没什么事物可以调动他们的情绪,就连与他二人远远地经过,也懒得瞟上一眼。
几名抬起头的犯人,多数是望向天空。眉间忧郁仿佛在抗拒无休止的劳作,而眼底倒映的天空,像触不可及的希望。
自由。
希莱斯看出他们的渴望。
不论方才看见的数个犯人,身负怎样罪大恶极的孽债。如今,人人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惩罚——被剥夺自由,日复一日地做着消磨心智的苦劳。
让一个人感受着自己精神的流逝,陷入重复而毫无意义的劳碌,约莫是最残忍的折磨。
希莱斯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塞伦正仔细观察着监狱的建筑。
他忽然想起塞伦的大哥——帕特里克家族因参与谋害大公,被判入狱流放的家族长子。
龙族恐怕不会被流放至人类王国,但是……
他望着塞伦逐渐放空的目光,隐隐触摸到了对方的心绪。
在借着圣雷监狱的情形,想象他的大哥过着怎样的生活吧?
终归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希莱斯记得,即便没有辩解开脱,塞伦也从未表示过憎恨他的大哥。
亲人被流放至千里迢遥的地方,多少会记挂着对方。
小少爷貌似一副浑身带刺的样子,实际上,亲近的人都瞧得出来,荆棘之下埋藏了柔软和滚烫。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莱斯心想。假如龙族国度的监狱能探监,等战争结束,他便陪塞伦一起去探望他的大哥吧。
……
“今天不怎么赶巧,探监的人比往日多了太多,屋子一直被占用。为了不耽误二位的时间,咱特地安排厄舍临时关押单人铁牢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