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当中谁也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李景成手底下出来的士兵总是那般训练有素,不光武艺高超,行动力迅速,人心齐,劲往一处使。
这是梁暄所没办法学会的,他只知道杀人,起先是杀他觉得能力不行的人,接着是杀他疑心的人,最后是杀他觉得不顺眼的人。
他只知道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皇帝吸了口鼻子,胡乱摸了把脸,缓缓走到正殿里的龙椅脚下,整个人蹲下,背对着站在门口的李刻荣李景成父子。
正如外公所言,这归根究底,是一场家事,属于他们李家的事。
而他,也难逃成为傀儡的命运。
因为如今,天下是握在他们李家手中的。
“怎么逃出来的。”李刻荣特地将儿子拉进一侧回廊内,阴影恰好将他们父子二人遮盖住。
儿子的思绪看上去很乱。
然而李刻荣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如此慌乱的模样了。
他不断在回忆里调出各种与之相似神情所发生的场景,他在思考两年前放他去西域是否是件正确的事。
“父亲将儿子关在家中,利用亲姐姐和手底下死士逼他不能踏出家门半步,如今该质问的人,难道不是做儿子的么。”
“我问你怎么逃出来的!”李刻荣再也容不下做儿子的半点逆骨,他扬起手,就要扇下去。
像过去八年间无数回那样。
只是这一回,他的手停滞在半空,被李景成扼住了手腕。
李刻荣想往下使力,但他的儿子李景成让他使不出任何力气。
“我用了两年时间,收复西域,精心培养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今日你与他都瞧见了,虎符没有用,这些人都只听我李景成一人的调遣。”
“这就是两年前你执意抛下我与你姐姐,要去西域的理由?”
李刻荣瞧见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得逞的神色,他的心也跟着渐渐沉下去。
“从小您就教导我,朝中虽崇文,但武将才是掌握整个大梁的命脉,十年前我叫皇帝去军营,两年前篡位成功,也证实了这一点。我知道你与你手底下那群老将领的厉害,可这两年来,皇帝的所作所为让他们颇是寒心。”
高举在半空的手因儿子的阻碍而迟迟没有落下,李刻荣就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皱起了眉头。
他从儿子这段话里开始逐渐觉察到一丝不妙。
而紧接着李景成就告诉他:“你也告诉过我,要仔细观察一个人的性格,要摸清他需要什么,他忌惮什么,然后给他所需要的,同时又让他有所忌惮。这样,一个人才会被自己拿捏住。”
白发苍苍的李刻荣在儿子李景成的这段话中,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他缓缓放下了手。
他想起还在正殿里蹲着的外孙梁暄。
他问道:“这两年,都是你在外散布他篡位消息的?”
“我只不过,是在两年前离开京城时,没有怎么认真封锁消息而已。怎么能说是我刻意散布的呢,这个罪名太大了,儿子担当不起。”
李景成负手,绕开父亲,走出了回廊,来到太阳底下。
他步伐稳健,走得很踏实,很轻松。
两年了,他不问政事,只顾埋头处理西域的战争,他觉得这样蛮轻松的,当然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皇帝换成梁暄来当,对朝政还是对天下百姓都不是什么好事。
大臣们当年因过分厌恶梁晔,而寄希望于有新的皇帝出现改善情况,可太皇太后干政时权力斗争得太厉害,一个新的继任者并不会将这些烂摊子收拾妥当。
梁暄用了两年时间证明了这点。
而他如今嗜血残暴见人不如意就杀的个性,更是让当初抱有希望的人感到寒心,甚至是害怕。
他们自以为踢走了一个废物,没想到捧了一个怪物上去。
李景成负手,走至正殿的门口,斜眼瞧着蹲在里面的皇帝,一如既往露出那副轻蔑,看不上,不放在眼里的态度。
“早在当年您将我送到小皇帝身边,叫我暗地里扶持你外孙时我就说过。我说您的这位外孙性情粗暴鄙陋,不是当皇帝的料。八年的军营生活也未能将他的性子磨平,您可知道为何。”
他说这话时,语气漂浮,像是一道烟飘飘渺渺在半空中,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化作一支利箭,“嗖”地下刺出去。
同时刺进了祖孙二人的心里。
第四十六章 父父子子
梁晔艰难而又缓慢地行走着。
眼下他的脑袋与左臂疼得厉害,几度让他走着走着便双膝瘫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但他咬咬牙,还是坚持着缓缓站起来,然后朝着皇宫门外走去。
他记得很清楚,只要走出这道门,他就彻彻底底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