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天下事事都有万一,就偏偏有那么一个人,成了他的万一,成了他动手解决一切的前提。
许桃想了想,觉着现在将真相告诉他也并无不可。
“梁暄,两年前,阿晔告诉他玉玺的下落以后,他就给了我解药,说给阿晔喝下,他就不会再觉得冷了。”
先皇有令,皇子之间不得互相残杀。
谁都知道九王爷梁暄篡位在先,又将梁晔囚禁在深宫逼他交出玉玺,就算这两年他再如何篡改史书,如何叫史官尽量美化自己,都无法彻底阻止真相与揣测在民间流传。
如今的梁暄,不就是被这个逼到几近疯魔了么。
“是我当着他的面,把那瓶解药倒出一半再给阿晔服下的。”
先皇有令,皇子不得残杀皇子。
先皇却从未说过,皇子不得残杀他身边妃子。
为了活命,许桃似乎不得已只能这么做。
如此,梁暄便可既不违背先皇的命令,也能断掉梁晔下半辈子的后路。
许桃话毕,屋内一片死寂,唯有李景成的呼吸声,她听得相当清楚,在她交代完自己只给梁晔喝了一半解药后,他的呼吸声便明显开始急促起来。
“你杀了我吧。”站在面前的李景成眼里杀意非常明显,许桃早已心如死灰。
“可就算你如今亲手杀了我,你也要明白,造成今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从来,向来,都是你,李景成。”
握住剑柄的左手先是轻微的颤抖,紧接着小幅度的抖动,李景成原以为许桃这毒妇死鸭子嘴硬,不用点法子撬不开她的嘴,没想到她倒是自己一股脑将所有事情都吐了出来。
“果然,打从一开始,我见到你这张脸就无比厌恶。”
许桃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她望向李景成那张同样也令她感到厌恶的脸:“是么。你厌恶的究竟是我这张脸,还是当初我与阿晔圆房后太皇太后亲自交到你手上的红布,那块沾了我血的……”
“叮――咛”,是剑出鞘后细微的一声响。
随后寒光打从许桃的脸上划过,她闭上眼,看上去了无杂念。
锋利的剑挑起她耳际的一缕发丝,随后将其斩断。
李景成将剑掷地,背过身不愿再施舍她一眼:“给我滚出去。”
许桃睁眼,望着地上她一缕碎发,“咯咯”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沿着墙角缓缓瘫倒在地,盯着那缕发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法亲手杀掉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梁晔圆房没多久后,许桃便弄清楚了国舅不待见自己的原因,起先她以为那只是不待见。
然而随着日子愈久,她愈是察觉到,国舅何止是不待见自己那么简单。
从太皇太后将那块沾了她血的红布交到李景成手里,告诉他梁晔已和许桃同房后,李景成对许桃此人的态度,就只是每时每刻都想把她杀掉而已。
往后她与梁晔每回的见面,无论是她去找梁晔,还是梁晔去找她,抑或是梁晔不经意在他面前提及起她,又或者是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联想到了许桃这个女人。
他就会在心里将她千刀万剐个遍。
“我这两年来,与阿晔,日子虽是过得贫苦,可他很乖,也体贴我,也打从心里认我做他的妻子。”
许桃将身子探出去,手伸向了那只被李景成扔掉的长剑。
她的话虽带着颤音,却说得极其浓情蜜意。
“我不止一回想过,如若没发生那么多事情,我与他只是这世间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对夫妻该多好。”
小胖子的好,只有真真正正与他相处过的人才知晓,这点许桃很确定。
就好比建平五年她与梁晔的大婚,大婚之日她哭成了个泪人,根本不知往后的日子是福还是祸。
可那些担忧与抗拒,均在穿着大红喜袍的梁晔扮作的鬼脸下,融化成了温温柔柔的春水。
她不肯让梁晔碰自己,而梁晔一开始就没打算碰她。
他见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扮鬼脸逗她笑,还从袖子里拿出绿豆糕,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想同她一块分享。
太皇太后要的红布,上面的血也是梁晔体恤她,自己用小刀给自己划了道口子滴上去的。
她告诉梁晔,说,陛下,您身边的那位国舅,似乎不喜欢臣妾。
“爱妃此言差矣,国舅绝非只是不喜欢爱妃你一人,国舅是不喜欢天下所有人,除了朕,哈哈哈。”
许桃默默拿起地上那把长剑,轻轻叹了口气。
如若不是李景成突然的出现,她想,如今她也会照旧和梁晔生活在那个破落的屋子里,一起挨过寒冷无比的冬季,期待春日的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