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记得起,就是李景成把你害成这样的吗!”
人总是下意识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而去抗拒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
在陆续恢复记忆的这段日子里,梁晔始终都在避开那八年最后的结局,他告诉自己现在还处在记忆混乱的阶段,很多过去的事情自己能想起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他知道自己神智不清,他在想那个最不好的结局,兴许只是自己记忆混乱下的臆想。
“你是故意的么,说起那么多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跳过李景成那个混蛋啊梁晔!”
那时梁晔头一回见许桃生那么大的气,她站在自己跟前,甚至揪住了他的衣领,瞪大了眼睛,模样异常骇人。
“他害死了你的嬷嬷,他让梁暄逼你喝毒。药,他在你面前装作对你好骗了你整整八年!八年!是他把你害成这样子的!是他李景成!”
被逼喝下药的那三个月,梁晔没能恢复起那段记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许桃。
还有许多,许多关于那八年的事情,他还未能记起。
如此,是不是还有机会,意味着还有其他可能。
“他是个骗子!你知道骗子是什么意思吗!骗子就是你不能信他,他说的全部都是假的,假的!”
也不过才恢复些许记忆,她的怒吼着实让梁晔感到害怕,一切都不过才想起,他觉得需要接受的过程。
李景成来见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将过去的一切瞬间藏起,只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上前同他打招呼。
梁晔心想,既然还没记起一切,既然过去还有大把大把空缺,那就先别去下定论。
“又为何,要骗我整整八年。”
被他生生摇醒的那瞬间,胃里翻滚着的难受一涌而上,喉咙里呛满那股腥甜的滋味,梁晔一下子回到了被喂下药的那三个月里。
那个三个月,日复一日,可当九十多日去过,也可当作同一天去活。
他只在那些日子里做一件事,忍受着寒毒,等李景成来。
“把这个吃了。”李景成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递到梁晔嘴前。
梁晔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胸口起伏了好一下,伸手推开他。
胃里不断翻涌上来的血腥让梁晔皱起整张脸,他拼命遏制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但控制不住身子在发颤。
“吃了。”李景成两只手因接住梁晔半个身子而沾满他吐出来的血,他拉下一张脸,态度坚决,将那颗丹药重新摆到梁晔面前。
两人对视良久,梁晔率先再度推开李景成,起身准备下床。
李景成立即拉住他,却被梁晔猛地一推,整个人猝不及防往身后的柜子撞去,放置在最顶端的几个瓦罐稀里哗啦砸在李景成脑袋上,待他起身,小胖子早就跑了出去。
外头风雪交加,梁晔连鞋都未穿,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迷迷瞪瞪走在雪地里。
好似一场大梦方醒,他分不清究竟是哪一年真,哪一年是假。
如若承认这一路走来全都是假的,那他梁晔这一生是不是也太失败了点?
他往外吐出几口血,胡乱用手抹去,继续走在雪夜里。
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皆是黑茫茫一片。
他走着走着心里也没了底,不知该去向何方。
小胖子想哭,鼻头皱起来,刚想开口扯几嗓子,被喉咙里的血呛到,剧烈咳喘起来。
咳得那叫个上气不接下气,心里越想越难过,泪珠儿不断掉落,也懒得走了,先好好哭一通。
当李景成用性命换来的那本账簿作为铁证将杨尚书扳倒,梁晔坐在大殿接受众臣的叩首,他瞧见外边冉冉升起的朝阳,头一回觉得自己看到了光。
那种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比他吃到好吃的可兴奋多了。
就好似春日破土而出的萌芽,一切充满无限可能的希冀都会发生。
“呜呜呜呜呜呜呜……咳咳咳咳……”他嚎啕大哭,夹杂着吐出嘴的血,一会喘几下,一会又吐几下,就这么光脚站在周遭一片漆黑的雪夜里。
“呜呜呜呜呜……咳咳咳咳咳……呸。”嘴里皆是浓稠的血味,冲脑子,弄得他赶忙往外吐上几口,然后继续哭。
“呜呜呜呜呜呜……咳咳……呕……”他哭得昏天黑地,完全与周遭的黑夜融为一体,寒风吹卷而来的雪花刮在脸上居然还有点疼,可他无暇顾及这份疼痛,只有内心不断升腾起的委屈与难过,不断地从嘴巴里,从泪水里涌出。
“呜呜呜呜……呜!呜!”
身后探过来的一双大手直接抠住他的嘴巴,然后将不知何物的东西往他嘴里塞,接着迅速捂住他的嘴巴逼他咽下去。
“呜!呜!呜!”小胖子发出杀鸡般的叫声,被身后的李景成死死抱住,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