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她的视线来到桌上的药方子上,示意老人家赶紧继续写。
老御医微微叹口气,摇了摇头:“如若你是担心你与他曾经的身份,大可放心,既然是李大人亲手嘱咐我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向外透露半分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与我们,并不是一路的人。”许桃侧过去脸,只盯着屋外的积雪,怨忿地念叨着。
“桃桃子,咱们这是要去哪。”躺在屋里睡得迷迷瞪瞪的小胖子被许桃揪出来,很是不解。
他在许桃去找老御医要方子的时候又睡了会,此刻两颊通红,任由许桃在这给他穿衣裳。
但很快许桃的解释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小胖子皱起眉头,将穿到一半的衣裳兀自揪住:“为什么要回去。”
梁晔还打算在这好吃好住上段日子呢。
“白吃白喝人家的,哪有那么好的事。阿晔乖,回去我给你买绿豆糕吃。”许桃急切,拽过他的衣裳,又继续给他穿上。
小胖子再度将自己的衣裳揪回来,嘟囔起来:“我想在这等一等国舅老爷。”
他抬眼,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眸子,正巴巴看向许桃。
许桃先是一愣,望着梁晔那双眸子,像极无家可归的小狗。
然而她很快收拾好心绪,坚持给梁晔穿好衣裳:“他不会来的,你大可不必在这里等他。”
“桃桃子你怎么晓得,是国舅老爷跟你讲的么?”梁晔还在坚持不懈地问她。
许桃没搭理,起身拽住他的手腕,要带他走。
梁晔瘫坐在床榻上,没肯起身。
“桃桃子,咱们再等等呗。”说着,小胖子给许桃抛过去一个媚眼。
但她丝毫不为所动。
她想起两年前的冬天,她在那间漆黑的屋子里抱着被梁暄打到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梁晔,每天每天都在苦口婆心地劝他,把玉玺交出来吧,交出来梁暄就会放过他,交出来就再也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她在他不停地说“冷冷冷”的间隙里一次次地劝他,劝他不要这样执拗,不要这样冥顽不灵,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她搞不懂他在那三个月里究竟在执着什么,搞不懂为什么要承受这般痛苦,一点点耗尽自己的性命,去跟一个已经无法扭转的事实硬拗。
是的。梁晔已经将过往那些不痛快全忘了,可她许桃没忘,她记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俯身,面无表情地替梁晔将衣裳系好,很平静地对他道:“那你就在这里等。”
小胖子的脸蛋瞬间焕发出光彩,但随即因许桃的接下来的话,整个垮掉。
许桃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不陪你了。你若是等到他,你就跟他走吧。你等不到他,你也别想着回来找我。”
话毕,她拎着药包扭头就走,吓得梁晔鞋都没穿好赶紧追出去。
“桃子,这话可不兴讲啊,你哪里能丢下我就走咧!”
梁晔吃惊,万不曾想到许桃竟将这话说出。
这两年里,他与许桃的日子过得再苦,许桃都未曾向谁叫过委屈,更不会说什么不要梁晔的话。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许桃身后圈住她,吓得浑身一激灵。
小胖子那两条眉毛就差拧作一处,百思不得其解许桃与国舅老爷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何等过节,以至到了这番地步。
可他也不敢再去多问,他担心他的桃桃子难过。
她已经为了我吃太多苦,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的。梁晔总是这么想。
末了,他也不敢再惹许桃不悦,只好磨磨蹭蹭跟着许桃去给老御医道别。
手被许桃牵起的那瞬,梁晔依依不舍回头看了眼小医馆,吸了吸鼻子,将脑袋垂下。
他想到两年前,连接起空白八年的第一段记忆,就是他被许桃牵着手,迷迷糊糊从很深很深的巷子里走出。
他还记得那时他问过许桃,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似曾相识落寞的心绪油然而生,在梁晔回首的那刻起。
梁晔在心里仔仔细细将那种莫名的心绪盘算着,一边踉跄着被许桃牵着走,一边不舍地看向身后。
最后,他缓缓回过脑袋,瘪下嘴巴,看上去很不开心。
十日后。
蹲在炉子旁边煎药的童子见外头进来的人,丢下蒲扇,跑进屋里喊着“师父”。
老御医出来迎接李景成,见到的是个风尘仆仆看上去相当疲惫的男人。
“人可还找到了?”老御医问。
李景成摇头,走进屋子里才发现空无一人。
他转身看向老御医,脸色很不好。
“三日前他夫人带他走了。”
“许桃?”
“是的。他夫人一直要带他走,他缠着闹着硬是留在这几日,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夫人,还是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