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刘鹤年又瞧见他衣角上的血迹,张大了嘴巴,愣怔着呢喃:“景成,你,你,你不会……”
费上不少力气终于让他的手从自己大腿上移开,李景成重新握紧缰绳,倨傲的抬起下巴,露出一抹邪笑。
他的脸上没有愧疚,没有悔恨,也没有慌张,只有得逞后的恣意。
刘鹤年觉得事情在朝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着。
他瞧见李景成策马打他身侧离去,他伸手,想要去抓,但来不及。
家宅内传来仆人们陆续的嚎哭声,没多久宋伯从里面走出,瞧见是他,鞠了一躬。
“老爷方才离世了。刘相爷,您若是得空,可否帮忙来写丧贴。小的这下得去宫里告知太后娘娘。”
“是他杀的吗。”刘鹤年问宋伯。
老人双手交叠,自然而然地摆放于身前,躬着身,一副温顺忠厚的模样。
“少爷交代小的,如若旁人问起,只说老爷因今日一事,愧对百姓愧对朝廷,于家中自尽。”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院子里好大一片松树林郁郁苍苍,春夏秋冬如何变换,总是常青。
常青的是这片树木,是根植在人内心深处的执念,不是这一条人命。
“知道了,我这就去写,你去通知太后娘娘吧。”刘鹤年卸下背上的包袱,随后走进这座宅子,亲手将门给关上。
与之紧闭不开的,还有李景成面前的这道宫门。
“皇上如今龙体欠安,谁都不见。”传话的小太监将话说完便又躲进那扇门里。
剩下李国舅满脸不爽的站在这道宫门前。
还有个该死的还没死。
他千算万算,没能算到父亲李刻荣给他设的最后一步,以至于那句“当儿子的怎么能赢得过老子”,居然一语成谶。
这让他非常不爽。
他不爽明明是他这十年来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挖空心思想破脑袋算计来算计去的。
怎么总是在最后一步,就差那么一口气。
安排在许桃那边的侍卫带着信找来李景成时,他已经回到府里,正在谋算着如何搞死梁暄。
直到瞧见王守阳派人带给他的信里写着“梁晔被许桃赶出家门,投奔张阁老”的字样时。
他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丧服,拿走了架子上的剑。
父亲李刻荣亲手培养的死士这些年里从未有失过手的任务,他们绝不会只杀一个人,而是屠尽满门。
纵是李景成快马加鞭赶到张阁老家门口时,他还是闻到了从院子里飘出来的浓浓血腥味。
他们已经杀完了人。
一路紧握着的剑仓皇丢下,李景成站在张家门口好半会,这才硬逼着自己走了进去。
刚进去,门口便是两名倒在血泊里的仆人。
李景成感受到太阳穴那块正在“突突”的跳。
他想起一年前在西域他带兵打仗深陷敌人陷阱的时候,对面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他当时完全没有能够还手的机会。
那是他最直接面对死亡的一次。
杀人,被人追杀,报了旧仇,再徒增新仇,宛若堕入无间地狱一般的日子,但他觉着无所谓,他觉着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只是如今成河的血流在他的脚下,他伸手掀开一名又一名倒在地上的尸体,殷红的血迹将他身上的白色丧服沾染,很快他的手上全部都是血迹。
他还在不依不饶地查看地上的尸体,辨认他们的样貌。
每瞧见一张死尸的面孔,他的心,都在不由自主地跟着狠狠颤一下。
自打那个人恢复起全部记忆后,李国舅便从信佛的宋伯那儿要来了一串佛珠。
他说他以前不懂做错事的人为何还要跪在佛堂上忏悔得好像诚心诚意似的,实在太假。
已经做了错事的人,怎么可能会真正忏悔,又怎么可能会痛苦。
他们占尽便宜,吃尽他人的好处,将一切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他们之所以快乐的来源,就是他人的痛苦。
要如何让这种人真正感受到忏悔和苦痛呢。
李景成一次又一次掀开躺在地上的尸体,像是无数回拨下手中的那串佛珠,每一下,一句阿弥陀佛,翻过来的尸体,不是他。
这不是忏悔,这是惩罚。
“张阁老,梁晔人呢。”
走进最里面,厅堂前,躺着的是奄奄一息的张阁老。
李景成双膝下跪,将老人扶起,不住地揺晃他的身体。
“他是不是来京城见你了?”
“还能说话吗,清醒一点,还能说话吗?”
“梁晔人呢?你见到他了吗?他人现在在哪儿?”
李景成沉住气,抓住张阁老颤颤巍巍抬起来的那只手。
见他正努力张大嘴巴,对着自己“咿呀呜”了好一阵,接着终于将完整的话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