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看见了透明餐盒之中的饺子,看见了那些人疲惫之外的笑容, 才忽而想起来,今夜是除夕, 是旧年的最后一夜。
也才想起来, 她的胃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空空如也。
在那些香气与期待之中, 温颂还是选择推开了病房的门, 看着走廊上的光线投射到祁照身上, 她操控着它,看着它对着门缝的宽度变得越来越宽,最后边缘落在他脖颈的位置。
温颂没有继续这个游戏, 她走进病房里,轻轻地关上了门。
高烧对于祁照而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冰冷的药水进入他的血管, 再送到四肢百骸, 温度早已经降下来。
他只是沉睡着, 弥补在一场一场高烧之中他失去的东西。
温颂在他身边的黑暗里坐下来,即便是万家灯火, 团圆欢庆的日子, 她看着昏昧光线之中祁照的脸庞,也并不觉得孤单。
她低下头去, 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手臂上的时候甚至觉得安慰, 在这世界上, 他们只要有彼此就足够了。
但也总有人想要闯进来。
“你们又不是不认得我, 也不是不了解我, 这样阻拦我, 有任何意义吗?”
这里是医院,只为了探望一个“朋友”,奎妮不会失去她的教养。
温颂直起身体,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对奎妮想要进入病房这件事表态,祁照恰好醒来,握住了她无意识搭在病床边缘的手。
“Queenie不是敌人。”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温颂诚恳地答复他:“于彼此而言,我们没有敌人。”
她站起来打开了病房的门,奎妮看起来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憔悴,就像是在夏夜的急风骤雨里发黄残损,下一秒就会凋谢的栀子。
病房门打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温颂的方向,她没有掩饰她心里的悲哀。
“温小姐。”
“Queenie, Lucien也想见你。”
奎妮的表情有些怪异,但她终究没有再和温颂说什么,一闪身进了病房,朝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那光线在温颂关上房门的时候消失,奎妮已经坐在祁照身旁,捂着脸开始哭泣。
“Lucien, doctor said they couldn。't help Philips any more…”
(卢斯恩,医生说他们已经没法帮助菲利普了……)
言下之意,菲利普会很快归于尘土,像戴德里克那样。
奎妮和温颂,和祁照都是不一样的,除了恋人,她还有在意的亲人。
有别的事情能够牵动她的情肠,让她在她可以放心依赖的他人面前顷刻泪如雨下。
这浓烈的悲伤将温颂摒弃在外,她站在一旁,抱着手略显冷血地观察着他们。
温颂相信此刻的奎妮什么都没有掩饰,父亲将要逝去的悲伤,对祁照的依恋,都是真实的。
奎妮其实没有说什么话,最开始的那句话拉开了序幕,剩下的只是悲伤的洪流。
祁照从病床上坐起来,他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奎妮,没有说任何话,某种程度上和温颂是一样的。
奎妮的情绪终于稳定一些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祁照开了口。
“I will arrange someone to accompany you back to Scotland, and I will also visit Philips when I finish the business here.”
(我会安排人陪你回苏格兰,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我也会尽快去探望菲利普的。)
奎妮对他来说好像也只是一件手边亟待处理的事,他轻巧地把她打发到了一旁。
她似乎是不可置信,更失去了质问他的勇气。
奎妮长大着嘴巴说着英语,滑稽得就像是中小学课本附带的磁带里面展示发音的那些教研员。
“I…I don’t need anyone, I just want…just want…”
(我……我并不是想要某人,我只是想要……只是想要……)
Want you.
她一直望着祁照的脸庞,潜台词他分明明白。
尊严让奎妮没法再继续说下去。她有些仓皇地从病床旁边站起来,迷失在这打击里,片刻之后才跌跌撞撞地从病房里闯了出去。
相比于进来的时候,她离开的样子才更像是“闯”,从她无法掌控的局面之中闯出去。
奎妮留下的余力让房门在空气中开合不定,光线忽宽忽窄,最后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温颂不知道要和祁照说些什么,此刻评价任何都是不合适的。
黑暗里祁照静坐了一会儿,而后拔掉了他左手上的针头。
“我们回家吧。”
他朝着她走过来,几乎是摔到她身上的,但他已经没有了原来那种灼烫的温度,所以温颂没有拒绝。
*
他们回到海边的别墅,在各自洗完澡之后滚到了同一张柔软的云朵里。
祁照和温颂都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欲/望压过了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