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楼阑不肯让她支付一半的租金是在给她留一条退路。
但楼阑是不应该给自己留退路的。
楼阑从地面上站起来,将自己的手伸给温颂,她放弃了她对温颂无用的安慰,也决定要给她有关这件事最有力的回答。
“走吧,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开我的车就好。”
出公司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在夏城无意义地绕过一些地方,而后在这里见面。
温颂不知道楼阑要带着她去哪里,直到她的车在一所贵族幼儿园附近停下来,她仍旧满心疑惑。
楼阑戴上了墨镜,点燃了一支烟。保养得宜的手伸出车窗之外,任由四点钟的阳光完整包裹。
四点半一过,校门口就开始有了动静。
一排小朋友像是小鸭子一样排着队,牵着前面同学的衣服,由老师引领着从校门口走出来,在见到家长的时候一下子四散开来,无比欣喜地扑到父母的怀中去。
楼阑始终静静地望着校门口其乐融融的场景,车厢内的气氛却持续不断地低落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温颂并没有敢出声询问,在看见Lilith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Lilith是和温颂一起进入恒诺的实习生,三个月后温颂留了下来,而她好像从此消失在了这个行业里。
能让温颂记得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一起进入了恒诺,成为彼此最早的竞争对手,也不是因为她那张清雅的像是夏夜里的茉莉花的脸,以及和温颂自己完全相反的气质。
而是因为Lilith离开恒诺时,公司里流传着的,她与Alex之间的绯闻。
那时候温颂没资格得到答案,但后来恒诺的Sandra和Alex仍然是业内所向披靡的夫妻档。
有一个小男孩从队伍里走出来,扑到了Lilith怀里。
她把他一把抱起来,那个小男孩的脸就正好面对着楼阑的车子。
他安然地趴在母亲身上,目光偶然地落在她们眼中,楼阑朝着他招了招手,他莫名地笑了笑,而后慢慢走远了。
“长得像Alex吗?我觉得好像更像Lilith。”
也是七年过去了。
未解之谜不再是谜,答案未免也太残忍。
温颂把她的座位往后调了调,几乎放平了。
温颂知道自己此刻的愤怒可能反而会伤害到楼阑,于是整个人躺在上面,努力地伸直了她的长腿,闭上了眼睛,没有评价什么。
这世上的男子都不可靠,她早就知道了。
楼阑好像已经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
“Lilith才是恒诺的老板娘,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合伙人,一开始是,到现在也还是。”
恒诺一共有四个合伙人,Alex的中文名叫做丁恒,而另外的一位合伙人叫做许诺声。
“恒”、“诺”,是他们两个的名字,从来就没有身为第三位创始人的楼阑。
“那时候我不懂得为自己争取权力,我以为我们是从同样的一个小山村携手走出来的,他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我的就是他的,他的也就是我的,所以为什么要计较地那么清楚?”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简直愧对我这份职业,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入行,过得还能够比现在更好一些。”
温颂不会允许她自怨自艾,不会允许她轻视自己,否定她过往的二十年。
“谁没有天真过,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有大有小而已。审计师是一个神圣的职业,Sandra,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的丧气话。”
那支烟已经抽完了,楼阑不打算再抽一支,但她的感慨还没有结束。
“Lilith出现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刚接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却忽然发现自己怀了孕。”
“我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我和Alex都是不婚主义者,措施一直都做得很好。相形之下,我以为当然是能够为我们带来利益的项目更有吸引力,于是就去做了手术。”
她的手放在了方向盘上,等着眼前的人群慢慢散去。
“但他知道之后不顾我虚弱的身体和我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埋怨我擅自做了决定。”
这样算一算的话,可能在楼阑流产之后不久,Alex和Lilith就在一起,他甚至让她怀孕了。
“人渣!男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一面是雷厉风行,能够大杀四方,在一起二十多年的正牌女友;另一边是年轻貌美,性格和顺,并且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小三。
既要还要。请问今夕是何年?
温颂骂完这句话,忽而回想起了一些更不堪的回忆。于是她仍然闭着眼睛,紧紧地皱着眉。
安静的车厢里她清晰地听见楼阑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