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问问,你喜欢什么菜式的断头饭?”薄念慈一边看菜单,一边随口问令梨。
人质没有人权,但薄念慈对将死之人还算有一丝仁慈,至少一生最后一次的点菜机会要给令梨。
“宗门食堂的豆浆和花卷,山下集市的白糖炊饼,缥缈楼的桂花糕,再加一个东海名菜九十九重彩。”令梨熟练地数了一遍过往人生中她喜欢的口味,她舔舔嘴巴,“能凑齐这一桌我就很满意了。”
薄念慈翻菜单的手一顿,一时难以言喻。
令梨报的一大串菜名,除了九十九重彩勉强算个样子,其他都是些什么寒酸东西?
她是没吃过好东西吗?
凌云剑宗怎么养的人,天资卓越至此的剑修不该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吗?
“你们正道作践人的本事真是了不起。”薄念慈合上菜单,“哪天让魔域派人去取取经。”
“前三页的菜品看着上。”他吩咐候在旁边小厮,又问令梨,“可有忌口?”
令梨摇头,小厮眉开眼笑连连作揖,赶紧赶忙地跑去了后厨。
薄念慈心中对凌云剑宗的评价一降再降,属实是冤枉了他们。
“老夫等人辟谷多年,若不是城主相邀,定是不会赴宴的。”
远远的,三道白衣身影相携而来,身着黑色纹彩绘小褂的高瘦男人陪笑道:“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几位长老不要和小城计较。蜈城偏僻荒凉,我头一回迎接贵客,若有疏忽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蜈城有美食荒漠之称,城主府都没几个会做菜的厨子,凌云剑宗几位长老来得又突然,蜈城城主只好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招待他们。
他这个城主做的也不容易,修为平平无奇,正道第一宗那是万万得罪不起。然而凌云剑宗多是剑修,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好战,人人辟谷,不好享乐。
“这家灵酒极佳。”蜈城城主倾情安利,“长老们即使辟谷,小酌几杯也是使得的。”
凌云剑宗最推崇的门规除了未满金丹修士保护法之外就是六根清净辟谷要诀,老一辈由宗主亲自监督,小一辈靠宿回云偶像效应,漏网之鱼寥寥无几。
宗门食堂头号支持者令梨,全凭来无影去无踪的忙碌打工生活躲过宗门抽查,硬是成为了清流中一颗顽石,受人胁迫沦为人质依然不改饥肠辘辘的本质。
白衣飘飘的长老纷纷落坐,为首长老习惯性环视一周。
临近午时,酒楼中客人却不多,很符合蜈城消费水平低的荒凉状况。
蜈城城主招待他们坐的位置不是采光最好的一桌,阳光微暖视野绝佳的位置早已有人落座。
倚坐在主位上的红衣男人单手捏着酒杯,黑发蜿蜒落在红纱上,如林间溪泉漴漴流水。
他搭在膝头的手修长干净,却无端让人产生虚无的幻觉:这只手不该如此干净,它该染上擦不掉的血污,落入不见底的黑渊,抬指扬起滔天魔气,带来无休无止的哀嚎和绝望。
长老一个恍惚,险些拔出腰间佩剑。
他定睛一看,男人随意搭在膝头的手纤尘不染,他的面容被人遮掩,看不真切。
遮住红衣男人的,是跪坐在他面前斟酒的年轻少女。
她背对着凌云剑宗一行人,正好挡住他们看向红衣男人的视线。
灵酒注入酒杯,少女直起身,待男人仰头一饮而净,又复斟酒。
后背传来的视线犹疑不定,令梨挺直腰板,再度给薄念慈的酒杯满上。
“省着点倒。”薄念慈饮酒如喝水,懒洋洋地说,“若是倒空了,我可不会陪着你演。”
别拿无实物表演难为他。
“为什么不是你省着点喝?”借着倒酒时前倾的身子,令梨小声说。
太险了,实在是太险了。
令梨本来喜滋滋地在吃饭,她不挑食,店家上什么她吃什么,这边夹一筷子红烧鱼,那边夹一筷子脆藕条,吃得腮帮鼓鼓。
薄念慈的舌头挑剔得不行,他自顾自坐在旁边喝酒,看着令梨一个人吃。
难得两人间气氛和谐,令梨咽下甜滋滋的桂花藕条,伸手去夹松鼠桂鱼时抬了下头,猛地一下看到好眼熟的白衣服。
什么白衣服,这不是凌云剑宗最标志性的穿着吗!
说得再彻底一点,迎面走来的不正是凌云剑宗营救妙青仙子代表队的成员吗!
“怎么回事?”令梨大为震惊,“他们不该争分夺秒搜救可怜的妙青仙子吗?吃什么饭,少吃一顿又不会把他们饿死!”
长老们必须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们也很想第一时间搜救妙青仙子,但事态不以他们的意志运转。
三人清早降落蜈城,三道化神修士的神识扫遍全城,惊动了城主府,却没有搜到妙青仙子半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