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元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烫。”她又拿温度计来测了一下,幸好只是低烧。
“会不会是晚上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换做平时,陈默肯定要说她封建迷信,但今天,他居然一言不发。
梁津元看出他有心事,端来个水碗,又拿了根筷子,哄他道:“小时候低烧或者睡不好,家里老人都说是魂被吓跑了,就用这个办法把我叫回来,今天我也给你试试。”
她趴在桌边,扶着筷子立在水中,嘴里念念有词,“陈默陈默快回来,大鬼小鬼放过他”,说完一松手,筷子“啪嗒”倒在桌上。
如此几次,陈默终于笑出来:“你再多试几次肯定能立起来,因为……”
“你闭嘴。”
他讪讪坐回去。梁津元拿起筷子继续试,又失败了两回,第三回才立住。她赶紧把陈默推上床,又拆开一个蒸汽眼罩帮他戴上,嘱咐他好好睡一觉。
陈默躺得笔直,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过了一会儿,他问:“梁津元,你在吗?”
“我在呀。”
又片刻,他的手探到另一边,没摸到人,于是往另一侧挪了一下,手继续探摸着,还是没找到人,明明她的气息就在身边。陈默一下坐起来,正要揭开眼罩,梁津元拉下他的手。
他顺势抱住她:“你去哪儿了?”
梁津元哪儿也没去,坐在一边看着他,看他东摸西找,看他急切坐起。她轻抚着他的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支支吾吾说有。
“那你说,我听。”梁津元放开他,盘着腿和他面对面坐着。
陈默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说的那句话。”
“有一点,”梁津元承认,“但其实我自己也这么想过,你只不过是挑明了,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心情。”
“那你现在整理好了吗?”
梁津元点头,又想起他还戴着眼罩,便道:“我想明白了。那是一场意外,不是我们能预料的,也不是我们能阻拦的。只能庆幸在它来临之前,我们都尽自己的心意了。”
她捏了捏陈默的手:“你说是不是?”
这话不仅是说给她自己听,也是说给陈默听。他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低下头去。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陈默不答。
梁津元见他为难,主动提议道:“这样吧,我们来交换,我说一件,你说一件。”
“……好。”
梁津元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说道:“我最近有几个不错的面试,那天晚上本来要告诉你的,后来忘了。”
她知道这实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但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是好时机呢?今天太开心,不宜破坏心情;明天太难过,不该火上浇油……每一天都有不说的理由,直拖到最后一刻,那才是最差的时机。
陈默紧抿着唇,心里只觉得更烦了。本来脑子里就乱成一团,梁津元又添上了一笔,不,准确来说是把他假装不知道的事摆到了明面上。
他摘了眼罩,又确认一遍:“……已经确定了?”
“还有两个在等三面。”
明白了,等那两个出了结果,她大概就要挥一挥衣袖离开这里了。陈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口不择言:“所以我……我是月抛。”
这话不好听,也不好否认。梁津元努力解释:“不是,你就像限定款的礼物,到了时间就要被收回的。”
陈默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两人静静对望着,直到梁津元提醒他:“我说完了,该你了。”
他迟迟不开口。
梁津元等到放弃了,最后背对着他躺下:“不想说就睡吧。”
夏天的夜晚总是比平时更亮些,光从窗外洒进来,把薄纱窗帘上的花纹印到床上。梁津元侧着身,看着眼前一团一团的纹样罩住陈默的影子,像烙在他身上的印痕,抹不掉,便只好融为一体。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块沉默的石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事在他心里发酵?梁津元有心听他说,他反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她闭上眼,心想算了,随便他,反正就快散伙了,到时候一拍两散,各奔天涯,现在又何必多管闲事?这么一想更觉得懊悔,为什么要告诉他面试的事,就该像他说的,等到一切都确定了再“通知”他。
正想着,陈默忽然从背后抱住她,声音低缓又沉闷:“今天我买了两刀纸,一刀给老六的,还有一刀给……”
梁津元一下子心软了,想转过来,奈何又被他牢牢地缚住,只好攀着他的手臂,轻轻拍着。
“还有一刀给谁?”她语气温和地引着他说出来。
“……给李明成。”
梁津元一怔,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好朋友”的语境之下。陈默当时说“有过”,她以为是两人闹翻了,全然没有往这一点上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