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皱起小脸,“我下午明明看见他准备打你,乔叔叔还说不是,硬把我拉走了。可恶,他居然拉偏架!”
这番稚嫩的话一下逗乐了沈瑜。
“元宝,霍将军是来帮我们的,以后不可以对他没大没小,要尊敬知道吗?”
他若流放出京,元宝一人回沈家还不如在京都,小福小禄都是可靠之人。
还有那人,想必会照拂元宝。
沈瑜苦笑一声,到头来还是仗着那人心意肆意妄为。
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到那句誓言上。
十年,二十年,我等你。
爹娘,倘若那人说的是真的?你们能原谅他吗?
第二日一早,赵磊神色凝重,匆匆行至沈瑜面前,“沈公子,有贵客要见您,您回话可一定要小心。”
贵客?便是霍城也没见赵磊这么认真。
沈瑜心念电转,抬手指了指天上。
赵磊微微点头。
他倒不是见过圣颜,不过是认识许如海罢了,能让这位内侍躬身伺候的除了圣上不作他想。
“齐公子,这边。”
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尖利。
沈瑜抬头,只见来者气质绝佳,沉稳中带着威严,蓝色锦服越发衬得人玉树临风,手持一把黑檀金粉折扇,活脱脱一个大家公子。
他心中有些诧异,面上不动声色,只作不知道来人身份,好奇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我家公子喜爱红尘客的画作,听闻画师身陷囹圄,倍感可惜,特来拜访一番。”
许如海脸上挂着微笑,十分客气。
沈瑜没有问他从哪里得知,不卑不亢回到:“这位公子是想求购新作还是想探讨往日旧画?”
大启帝语气中带着讶然,“莫非先生在狱中还有新作?”
“先生不敢当,公子叫我沈瑜便可。”他微微一笑,拿出一幅画,“邀您共赏。”
画中只有院落一角并一只狸奴,这副画一改往日山水画风,岁月悠闲,时光静好之意扑面而来。
“沈先生心性过人!”大启帝连声称赞,只是话中略带深意,“身陷狱中却能不愤不怨,果真大才!”
“公子此言差矣,沈家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触犯律法的后果我甘愿接受,自然无怨无愤。”沈瑜淡然一笑,宠辱不惊。
“听闻霍将军对沈先生爱慕非常,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呐,”大启帝看了那台拔步床一眼,意有所指。
复又摇了摇头,语带遗憾道:“可惜他不能留你在京都,想来十分难受。”
听闻此言,沈瑜神经紧绷,他垂下眼眸,语气中透着悲伤与决然,“霍将军待我已经仁至义尽,只是我辜负了他的厚爱。他若有心,便该让杨平之流少一些,让沈家这样的境况少一些。”
“先生所言极是,”大启帝叹了一口气,“只是此去一别,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先生大作。”
沈瑜洒脱道:“齐公子不必担忧,丹青一道乃沈瑜毕生追求。我本就打算云游四方,如今不过是有了方向,南有山水冠绝天下,北有大漠孤日亘古长存,何愁新作?”
“哈哈哈,沈公子实在是个妙人!”大启帝当即从腰间解下一枚羊脂玉佩,“沈公子归京之日,尽可拿着它去翰林画院报道。”
沈瑜没有推拒,大大方方接过玉佩放入袖中。
大启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正是大雪,天公像是为了应景,片片雪花无声无息落下。
沈氏幼子沈瑜,流放岭南。
沈氏长孙沈圆,无罪释放。
长平河畔,一队车马立在雪中。
周重赫然在列。
“沈公子,咱们该启程了。”
沈瑜一身粗布衣服立在雪中,灰黑色的棉袍也难掩其玉质金相。
回望雪中高大巍峨的京都,一种强烈的预感泛上心头。
或许此生他都再难踏入这座城,再难见到那个人。
他朝向京都,俯身下跪。
一拜。
愿郎君千岁。
二拜。
愿自身康健。
三拜。
愿后会有期——
与君相伴。
“走吧。”沈瑜最后望了一眼京都,转身上了马车。
一行人渐行渐远,身形隐没在风雪中。
不多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沈瑜心中一跳,慌忙掀起车帘。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霍城!
黑甲黑骑,似一柄长剑刺破漫天风雪,跨过重重阻碍义无反顾奔来。
“吁——”
霍城喘着粗气,眼睫凝了一层细碎的冰碴,他手掌发青,冲沈瑜摊开掌心,两枚双鱼玉佩映入眼帘。
一黑一白,互相盘成圆形。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枚墨玉你拿着,等我。”
霍城把黑色的一半放到沈瑜手中,紧紧握住,目光里写满了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