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68)

“殿下,放松些。”阿绫抬头,含糊地提醒他一句,这才发觉云珩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殿下?”

“……有点痒……”对方面色平静地侧过头去不看他,声音莫名得轻,胸口有不寻常的起伏。

阿绫手上一顿,不知为何,脑袋莫名有些发懵,尤其是注意到云珩躲闪的眼神。

他们明明都是男人,可他当即就像被热茶壶烫到似的撤开了手掌,而后意识到这反应简直是大不敬,又手忙脚乱换上布錦尺圈住了云珩的腰身。

他依旧能察觉到来自腰腹的轻微颤动,莫名其妙就吞吞吐吐起来:“殿下……殿下怕痒吗,那,那……我,我快些。”

量完了腰,他立马站回对方身后,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不清楚这没来由的紧张感是什么,只觉得看不到那人的神情,便也不会那么不自在。

阿绫站在云珩背后,一手持布錦尺一头,按在云珩后颈处,另一手捋顺软尺,一路贴着后背的浅沟游走向下,用拇指指腹按到后腰正中,记下身长,而后又原地蹲下去,从后腰处那一点,量到脚跟,记下了腿长。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站回到太子殿下面前,不自觉压低声音,仿佛怕被谁听了去似的:“手臂,再,抬起来。”

云珩像个乖巧的木偶,随着提线僵硬而动。

阿绫舔舔嘴唇,专心致志看着他中衣的护领处,两手从他腋下伸到背后去,用尺子圈住了他的胸口。

此刻阿绫没有抬头,看不到云珩眼中的动摇,可对方心口处的砰嗵乱跳却被他的指背清清楚楚摸了去。

虽然隔着衣服瞧不见,可阿绫莫名就笃定那胸前皮肤此刻一定正被撞的一凸一凸,像被捶打的兽皮鼓面。

啊,原来“心如擂鼓”是这个意思,好像很贴切。

他一边走神,一边翻开对方洁白的中衣立领,想要量一量颈围,手却忽然顿住。

明烈的日光下,颈间那条横划的伤疤更显眼了。

云珩承受着猛烈的心悸,盯着阿绫那颗近在咫尺的眉心红痣发起了懵,脑袋一瞬间空白,耳朵也像是被捂了个严实,什么都听不到,只剩自己夸张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心跳。

这跟遇刺时似乎也没差什么,一样都是全身每一处的汗毛都紧张地倒立起来,细微的摩擦触碰都让他忍不住战栗。

不对,不对……遇刺时虽怕,可他很快便能冷静下来,脑子里不会这样乱成一锅滚烫的八宝粥,全然无法理清思绪,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热啊……

明明只穿了一层透气的中衣,这都已经入秋了,怎么暑气又席卷回来……

向来沉稳冷静的他,也终于尝到了心慌意乱的滋味。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被蒸熟的一刻,阿绫适时掀开了他的领口,一丝微凉的空气挤进去,叫人稍稍恢复了清醒。

布锦尺围住他的颈中,阿绫虽然呼吸稍显急促,一对耳朵也红透,但手上依旧稳稳当当。

云珩看着他低垂的眼眸,清澈的日光晃动,光斑像鱼,追逐嬉戏般,在他瞳中乱晃。

那样柔和的眼神落在颈间,蓦然又出现了一丝怜悯的意味。

阿绫就这么静立着,半晌没有动作。

而后软尺骤然松脱,少年伸出手指,缓缓划过那条蔓延了好长的疤痕,口中近乎无声地喃喃自语:“好险……”

温热的指腹触到皮肤,比世间最名贵的丝缎还要柔软。

耳根的潮红退却,阿绫眼中带悲时,让人忍不住想起慈美的观音像。

云珩心口重重一跳,不受控地往前一探身,双唇碰到了那人的嘴角。

“……”阿绫呆若木鸡,唇间的麻木许久才消退,他恍惚抬起头来看着云珩,心中有些迷茫。

尺寸量完,木棉已在伺候太子殿下更衣,云珩没穿回那身上朝用的蟠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轻薄的苍蓝织银花罗道袍,银色绦带束出利落腰身,玉兰花玉雕带扣贴于腹前,含蓄素净。

阿绫茫然环顾四下,寝殿所有的宫女们都如常般低眉顺眼,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差事,木棉将桌上记录着尺寸的宣纸递给阿绫,让他收好。

一切都太快了,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还残留着,柔软,潮湿,温热,落在嘴边,也点出心间一圈一圈涟漪。阿绫不禁用食指的指背碰了碰下唇,用力甩一甩头。

众人皆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发了白日梦,出了幻觉?脑筋这样昏沉,是不是中暑了?

“走吧,我叫四喜送你回去。”太子殿下若无其事,转身便走。

阿绫头重脚轻跟在他身后,待回过神,已被亲送到殿门前。

这次该没人拦他出去了。

他深深呼吸,躬身行礼告别,顺带让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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