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帝不可置信地低下头,雪亮的薄刃上映出他的错愕,也映出了太子的如释重负。
冷意从胸口扩散出去,他一口鲜血卡在喉口,骤然明白了许多事。
“不是……不是的……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云璿如噩梦初醒,爬起身指着云珩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他!是他做的!不是我!”说着他又扑向瑞和帝,“父皇!我们都被他骗了!”
侍卫们手忙脚乱制住发狂的云璿,他愤恨不甘地瞪着云珩:“是你!是你故……呜呜!”四喜随手团了一块脏兮兮的布,将他胡言乱语的嘴塞了个结实,吩咐道,“还不快绑起来!绑结实!”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是云璿挣脱了绳子,是云璿夺了太子的剑,也是云璿,亲手刺出了这一剑,而太子第一时间飞身护驾。
瑞和帝倒下的瞬间被云珩和云璋一起扶住,缓缓放平,太医跌跌撞撞爬过去把脉,猛一哆嗦,战战兢兢望向太子摇了摇头。
太子顿时泪如泉涌,声嘶力竭:“父皇!”
瑞和帝怔怔看着太子的脸,咳出几口血,眼中忽明忽暗,许久才嘶声道:“太子……太子……真是朕的,好太子……”
“父皇……儿臣没事……父皇也不要有事……”这一声哭唤竟有些孩子气,令围观众人潸然泪下,除了云璋。
他只知今日来,是要按计划助太子一臂之力除掉云璿,却不知太子竟是要一石二鸟。那一剑别人没有看明白,他却一清二楚,云璿要杀的是太子,而太子握着他的手腕,反手一捅,要了瑞和帝的命。
云珩的手被瑞和帝狠狠攥着,似乎连骨头都要碎掉似的,这一刻,他们父子总算心意相通,明白了今日这一场造反,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谁。
可瑞和帝却不能说破真相。
云璿带兵设伏造反,这几千双眼睛看着,有侍卫,禁军,皇子,贵妃,大臣,太医,还有多少宫女太监……若此时他再冒然开口,指认云珩谋逆,那这朝廷,这江山,还能交由何人接手?太子不能继位,起了更大的纷争,动摇社稷,他在史上将如何留名,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云珩今日敢如此行事,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瑞和帝残存的思绪在脑中飞转,这才明白他从出宫那一刻,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他病重的假消息,定是云珩故意传去京中的。
退一步说,倘若云璿今日不入圈套,太子定有其他手段,在途中要了他的命。
云珩对他早就动了杀心!
今日皇上与太子,定然只有一个人能安然回京。
瑞和帝有些不解,既然云璿入了套,太子彻底扳倒唯一的威胁,江山注定落入他手,为何要在今日就着急弑父篡位呢?他是何时起了这野心?
云珩泪眼模糊,他猜到了瑞和帝的疑问,俯身在父亲耳边轻轻道了一句:“父皇,此处是广茗山。您还记得么?”
那年秋天,阿绫正是丧命于此。
第115章
云珩没有诛云璿的族,只是在处斩他后,将他的家眷贬为庶人,男丁流刑,修皇陵二十年。
新君守孝以日易月,满二十七日便可择日举办登基仪式。
有大臣谏言,望皇上能尽快办一场选秀,纳入新妃嫔,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可云珩想都不想便否决,只留下一句:朕有皇后足矣。
这句话没过多久便传遍天下,百姓中有人盛赞皇上专情,也有人猜测,是不想留下子嗣争储的后患,重蹈先皇覆辙。
登基大典那日恰是云珩二十四岁生辰,阿绫一早吃了碗阳春面,坐在院中翻看账簿。
素阳绣庄的营收比他预想中还要好,短短数个月,账面就能媲美玉宁老店。
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要不了一年半载,只要发觉这行当能赚钱,很快就会有竞争者出现来分一杯羹。不过他手上还握有唯一一片能产银毫桑叶的桑园,未来几年内都无需发愁生计。
就像元宝常说的,他是有些财运在身上的……可也只有些财运了罢了。
咚!
远钟猝然响起,阿绫的思绪被打断。
这是午时新皇登基各地寺庙同时鸣起的庆钟。
熊毅刚从外头遛马归来,赶忙伸手按住马颈安抚。
待马儿安定下来,他拴好马,缓缓走到阿绫身边,似乎每一步都百感交集,两人对视半晌,同时笑了,笑得如释重负。
这三年多,他们活得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阿绫深深呼吸,抬头望天,目光追着天边一朵薄云往北方游走:“……熊毅哥,我们好像自由了……”
熊毅点头:“是。”
“以后回去玉宁,我再也不必总躲在绣庄里不敢抛头露面,凡事都只能让元宝和翠金姐替我出面,生怕被旧人认出。”他收回目光,看着熊毅,“我还可以在天碧川附近买一座宅子,堂堂正正过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