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璿苦笑,可就算知道这是圈套又如何,主动权早已尽失,从他失去了安国公这个靠山,墙倒众人推开始,他便注定一败涂地,不过是等云珩挑个日子给他个痛快罢了。
自己早该警觉的,可云珩自幼便带着一身破绽,几次险些叫他得手,以至于所有人都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太子掉以轻心。
这些日子他细细想过,每次交锋看似凶险,云珩最终却总是能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这分明就是个心机深沉,狡猾又狠辣之人,就像他的生母先皇后一般,未达目的不计后果,甚至不惜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火光中,他默默看着半边衣袍被血染透的太子殿下,云珩此举稍有不慎,不仅会死无葬身之地,更会留下身后百年骂名,但他好似并不在乎,性命也好,权势、天下也罢。
云璿苦笑,他输了,输给这个命都不想要,只要他死的疯子。
和云璿养尊处优惯了的府兵相比,襄王亲兵多是随他亲赴杀场历练过的骁勇善战之士,精锐在手,叛军迅速被镇压,云璋将丢盔弃甲的云璿提到瑞和帝跟前:“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你怎么会过来?”瑞和帝接过一旁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扶起云璋。
“回禀父皇,刑部兰少羽兰大人,正奉太子命在彻查镇北军逃兵一事,今日一早,兰大人发觉那股逃兵踪迹不见,儿臣联想到前几日城门守备禁军的几次上报,说皇长子的府兵陆陆续续混出城外,觉得事有蹊跷。再加上太子殿下走得急,儿臣实在担心父皇和皇兄出什么闪失,便一早带了三百精锐提前出城,想在半路接驾……也幸好儿臣来了……没想到皇长兄他真的……”云璋回过头,心痛万分地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云璿。
“多亏有你。”瑞和帝拍拍他的肩膀,甚是欣慰,“不枉送你去了一次战场。”
瑞和帝叹了口气,屏退左右,独自走到云璿面前,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云珩隔着一丈远,看着父皇苍老的侧脸,那是满脸遮不住的怅然与灰心失望。
也对。毕竟云璿是他第一个儿子,出生时,瑞和帝还不是瑞和帝,只是初为人父的太子。那时候,他亲手教授长子骑马射箭,舞文弄墨。云璿做了十年独子,也是他们一众兄弟中唯一一个尽享父爱的皇子。
“罢了。是朕,纵容了你。呵呵……”瑞和帝将痛心疾首藏进了一声叹息中。
云璿猛一抬头,用膝盖向前蹭了几寸:“父皇!”
“你别叫我父皇!”瑞和帝抬起一脚,踢在他胸前,咚得一声,云璿失去平衡,因为双手还绑缚在身后,只能狼狈倒地。再奋力爬起时,满脸是混了泥土的血污与涕泪。
云珩赶忙上前,蹲到地上扶住云璿,替他理了理又脏又乱的头发:“皇兄你……糊涂啊……”
他嗓音沙哑,语气沉痛不已,可嘴角却展露出笑意。而后,他对着云璿无声动了动嘴唇,缓缓起身,退向父皇身旁。
他方才说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但云璿却面对面看清了。
云珩的口型动得很慢,他说:恭喜,一家团聚。
云璿脑子嗡的一声,死死盯住云珩腰间那柄剑。疼爱他的母妃,夭折的亲弟,荣耀满门的外公与舅舅……亲人的音容笑貌一股脑挤满他的脑海,与云珩那幸灾乐祸,极尽嘲讽的笑容一同爆裂开来,这场长达二十年的复仇竟输的如此一败涂地,他怒火中烧,双手用力一挣,绳结便莫名脱开。
这难道是天意吗?他一愣,再一笑,定是老天看不过,让他在临死之际有机会手刃仇人,带他作恶多端的兄弟一起下地狱。
他暴起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云珩腰间那明晃晃的剑柄,铮一声抽剑出鞘,向前刺出。
“我杀了你!”
可云珩却像背后有眼,在他拔剑的一瞬便转过身,从容面对着他。
太子横跨半步档在瑞和帝身前,大吼一声:“父皇小心!”
瑞和帝全无防备,转身时只看到太子忽然就往自己怀里倒下来,紧接就着是胸口一凉。
那把剑挟雷霆仇恨,眨眼穿过太子腋下的衣料,深深刺入瑞和帝的胸中。
云珩的一只手抓剑刃,指缝滴血,另一手还抓在云璿手腕上,似乎是拼命阻拦,却未能成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楞在原地,毕竟,是襄王云璋亲手缴了反贼的兵刃,又亲手绑了人提到瑞和帝面前,谁能想到竟会出差错呢。
云珩一脚踢开云璿,旋即转身低头。
背着身,准头不大好,剑身似乎偏离了半寸,不过……应当是成功了。方才瑞和帝被他挡住了视线,没能避开要害,殷红的血瞬间从伤处汹汹奔涌而出,眼下这一剑足够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