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青芜再也支持不住,咣当一声倒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赵意南摇晃着空荡荡的酒瓶,口齿不清地对青芜低语,让她再拿酒来,说了半晌,才发觉她已经醉倒了,只好自己出了南风阁,踉踉跄跄去了库房。
外面天色已晚,府中要道皆已上灯。
库房在后院深处,平时只有下人会来,而且都是在白日,所以越往后院走,路上亮着的灯便稀疏起来。
赵意南此刻全凭一身酒劲往前走,浑然不辩道路。
摇摇晃晃,只见前方路上似有一片巨大的亮光,这是方圆几丈内她唯一看到的光亮,她瞬间被吸引,径直走了过去,一直走进那亮光里。
“扑通——”
她脚下踏空,随即身子失了平衡,跌进那巨大的亮光里。
冰水浸湿了她下半身,寒气瞬间窜上来,她的心脏似乎都被冻得僵了半晌。她摩挲着池底的淤泥坐起来,混沌的意识总算有一点点清醒:她落水了。
后院的水池都是做观赏用,所以并不太深,她又深谙水性,所以并不害怕,而是拼命拍打着水面,极力发泄着胸中憋闷。
霎时噼啪一阵,水声不断。
旋即,便借着这巨大的水声遮掩,放声痛哭。
溅起的水花冷箭似的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脸庞。虽然冻得浑身哆嗦,但她却觉得十分快意。
蓦地,一双手臂自身后绕过来,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紧跟着哗啦一声,那人托着她湿透的身子,将她抱上地面。
第21章
晚间,谢邈得到消息,赵崇已经将赐婚圣旨送至赵意南府上。
青羽送消息进来时,他正端坐于书房案几后,看着赵意南送来的罚抄。上面字迹真可谓千变万化,有的工整娟秀,勉强可看,有的却像没吃饱似的,歪歪斜斜连路都走不稳,甚至还有的索性像是睡着了一样,横在纸上。
可就是这么一沓在旁人看来不堪入眼的稚子涂鸦,他却饶有兴味地从正午看到了傍晚。
青羽进来时,他才勉强中断。
这么快便要赐婚?她此时恐怕正在府里闹腾着,又要上房顶了吧?
问过青羽,得知霍刚并未去她府上,他便立刻起身,坐上马车去找她。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跟她解释他的出现。
“今日考得如何?一定拿了个甲等吧?”
“霍刚他有事不在,本王正好有空,听青羽说圣上下了圣旨,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你。”
走到南风阁,只见门打开着,他便来到门口,一股浓浓的酒气霎时劈面而来。
侍女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往里面一看,却没见着赵意南人影。
他瞬间更紧张了。
忧心忡忡找了一大圈,忽地听见后院传来哗啦水声,还伴着女子的哭声。他朝着声音飞跑过去,借着月光,果然在水池里找到了她。
赵意南醉着,忽然被人捞起来,还以为是下人找到她,要将她送回房。
她便用力地捶打着谢邈的胸膛,鲤鱼打挺似的在他怀里挣扎。
“放开我!我不要回房!”
谢邈一言未发,直接将她抱回到地上放好。
少女从头到脚,几乎全都湿透了。脸上湿漉漉的,还沾着不少水珠,眼眶红红的,连眼珠子上面都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雾。
他不禁愣了一下。
这回竟然没去折腾下人,倒自己找地方偷哭。
于是便挺直了胸膛,任由她如何捶打,都不再动一下。
等她终于耗光力气,平静下来后,才柔声对她说:“你衣裳湿了,我送你回房。”
不等他弯下腰去抱她,她便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不要!”
“听话,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
“为何你们总要我听话?我偏不听!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去学堂!我不要考试!”
从她激动的哭腔,还有一身的酒气,谢邈突然感觉到她今日一定受了非常大的委屈。
莫非,连认真准备的考试也没能通过?
看着少女发抖的身子,他心下不忍,只好将她拥入怀里,拥得紧紧的,把自己的体温一点点传递给她。
“好,不回便不回。”
赵意南察觉出了异样,忽然有几分清醒,从他怀中探出头,仰脸看他。
几缕湿发黏在她楚楚可怜的脸上,谢邈忍不住伸手,将头发轻轻拢至她耳后、鬓边。
她眼角还挂着泪,他便捧着她的小脑袋,用修长的拇指去蹭掉。
赵意南努力地分辨着面前的人。这人似乎并不是下人,他清隽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眸无比好看。
他的鼻梁,好英挺。
他真好看。
看着看着,竟让她忘了伤心。
蓦地,她伸出手,食指落在了他眉心的山根处,然后缓缓滑到他亮泽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