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翻飞之中,屋里七七八八的人群正忙碌着不知名的事,少女坐在铜镜前,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丝绢合欢团扇,周遭的忙乱显然并未侵扰到她,脚下绣满连理枝的华美裙摆逶迤,剪裁得体的婚服衬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她看着不知道的地方,羽睫纤长,唇红如梅。
——竟真有几分新嫁娘的模样。
季言握着留影珠看了很久,久到那便的少女已然有了几分倦意,只见她散漫的打了个哈欠,金色交织的绯色团扇被高高举起,外头的光鲜穿透扇面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为整副面容镀上一层朦胧光影。
似乎察觉了留影珠的存在,她侧头淡淡瞥过一眼。
季言不自觉移开视线,指节下意识摩挲了一会儿。
再次抬眼时,留影珠里的少女已然提着裙摆走进内室,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
——她似乎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窥视。
高高悬起的心放松了些许,但没过多久,又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记忆里的白宁,从来不是这副模样。
季言不自觉握紧留影珠,里头的少女慢慢消失在视野。
——她似乎,另有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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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初亮,斜雨竹林的水榭长廊里铺了满地的红绸,上头以金线绣成朵朵莲华,偶有些许树影落在红绸上,晦暗斑驳。
按照时间,此时迎亲的鸾鸟已然在了路上,打扮得体的新嫁娘理应在闺阁中等待。
文酒穿过长廊,四处望了望,眉眼中有几分焦急。
“怎么样了?”瞧见远远跑来的罗裳,她招了招手,道:“找到了吗?”
罗裳摇了摇头,小脸白得厉害。
谁也不知道,好端端在屋中呆着的白宁为何突然便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寻遍整个斜雨竹林都不见踪影。
罗裳本就是被掌门派来盯着白宁成婚的眼线,如今弄丢了人,急的险些落下泪来。
“别哭别哭。”眼见着小姑娘眼眶红得厉害,文酒分出心思安抚了几句,揣测道:“说不定临近婚期她心下烦闷,于是出去走了走,指不定待会儿便会回来。”
如今婚事已然昭告六界,迎亲的队伍都已经在了路上,她若是在此关头失踪,让这婚事成了场闹剧,清净派与凌绝峰两家的颜面都要丢到黄河里头去。
白宁最是顾及大局,断然不会叫此事发生。
罗裳吸了吸鼻子,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行,我还得去找找……”
“怎么哭哭啼啼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文酒转身,恰好见着白宁自转角处走出,提着裙摆,头上琳琅珠钗随她动作轻轻晃动,环佩相撞声响清脆悦耳,她歪着脑袋看她们,眉眼含笑。
“我都还没上轿,这就哭起来了?”
罗裳抽噎了一下,小跑着过去:“姑娘您方才去了哪里?叫我好找!”
白宁笑了笑,道:“不过是在屋里呆着有些烦闷,便出去走了走,瞧把你急得。”话落,她递了方软帕:“擦擦汗。”
文酒确然说对了。
找着了人,罗裳这才放下心来,接过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文酒跟在她身后走过来,瞧见白宁衣裙上沾了几片落叶,轻轻帮她取了下来,又替她捋了捋裙摆。
“去了哪儿?”文酒头也没抬道。
“去后山走了走。”
白宁垂眸,眉目娴静。
文酒并不知白宁与季言之间发生的变故,如今得知二人成婚,只以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微微抬头,却又见白宁眸中未有半点波澜。
她平静得像是一位历经世事的老者,也像是慢慢凋谢的花朵,哪怕一身喜庆嫁衣,依然与外头的锣鼓喧天没有半点关系。
文酒直觉其中必然有些内情,然事到如今,也不好再问,无奈只能叹了口气。
“好好保重。”
白宁敛眉,轻轻点头。
没过多久,迎亲的鸾轿便到了竹林之外,走在最前头的是季言,面如冠玉,头戴帷帽,一身同色连理枝喜服,见了文酒拱了拱手:“姑姑。”
哪怕再怎么看季言不喜,在今日这个日子,文酒仍是点了点头:“季少主。”
白宁未曾停留,团扇堪堪遮住精致的面容,她主动上了花轿。
季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轿帘已然落下。
两人不曾有过半点交流。
“祝愿少主与阿宁百年好合。”文酒拱了拱手,客套几声,也未曾多留。
锣鼓喧天的奏乐不绝于耳,一番吹吹打打,鸾轿没过多久便离开了竹林。
送走白宁,原本喧闹的院落忽的安静了下来,周遭静得可怕,就连往日最是歌舞升平的红袖染香,如今也宛如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