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都是在解释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能记住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过耳便忘了, 唯一能记得的,是他说到最后几句话。
“阿宁, 你如今嫌恶也好,轻视也罢,我无话可说,哪怕你今日走出此处声张我的恶行,我也绝无怨言, 但你我都知道, 如今放眼仙界, 能治白掌门伤势的,只有我们凌绝宗。”
“你若不想眼睁睁看他沦为废人, 与我成婚是你唯一的法子。”
那一瞬间, 像是撕开了最后的假面,季言依旧温和如三月春风, 可寒气却浸入骨髓。
她似乎认识了季言好多年, 又仿佛从未认识过。
……
天色已晚, 聂梵在屋中点了灯, 白宁回来时屋中正亮堂着, 他似乎也有心事,看着手中的典籍,半天未曾翻动一页。
“回来了?”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聂梵放下书,正往她这边走来。
白宁的面色极差,像是倦怠至极。
“怎么了。”聂梵发觉不对,声音放缓了些:“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宁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抱住了他。
轻轻软软的动作,像是累极了缩回窝里的小兽。
说不清是失望透顶或是别的。白宁只觉得疲惫至极。
聂梵顿了顿,没说话。
白宁的脑海中陷入混乱,无数片段飞快的闪过,她依稀想起,季言曾坦然的开口:“确然是你想的那样。”
易烟苍白如纸的面容与他平静淡然的眉眼相互映衬,他淡淡瞥过易烟,恍若只是看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似乎并不觉得拿一个无辜的女子为炉鼎修炼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反而理直气壮,问心无愧。那模样陌生至极。
可又没过一会儿,她想起的又是十年前,季言伴着满树槐花落在她面前,清风明月不及他的眉眼,他笑着对她说:“多日未见,可曾想我?”
槐花落在他的右肩,他对她伸出了手,笑意温柔,像是藏满春光。
两个形象不断交织变换,她不自觉的攥紧双手,闭着眼,唇瓣抿成一条线。
所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季言。
是她青梅竹马的郎君,或是如今这个一心成神,不惜剑走偏锋的凌绝宗少主?
-
怀里的少女馨香柔软,发尾扫过他的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聂梵身子微僵,突然被她主动拥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他依稀察觉到她情绪的跌宕,像是时刻在失控的边缘。
白宁少有这样的时候。
两人相识的十年,白宁大多数时间都挡在他面前,神态自若胸有成竹,劈开荆棘踏过荒地。
她满身的天光,仿佛没有阴霾能沾染她的眉眼,带着他一往无前。
而如今,她缩在他的怀里,肩头微微颤抖。
虽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依旧心疼不已,轻拍少女后背,像是想借此予她些安慰。
怀里的少女身子颤了下,额头紧紧抵着他的胸口。
“阿宁——”
聂梵动了动唇,正欲开口,白宁却早已踮脚堵住了他的唇。
——怕他问得太多,也怕自己说的太多。
她需要冷静一下。
少女的唇瓣无比冰冷,笨拙而凌乱的抿着他的唇瓣,有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聂梵轻轻揽着她的腰,任由她虚张声势的吻着。
笨拙又固执。
-
一吻结束,两人之间维持了良久的沉默。白宁低垂着眸,轻轻攥着他的衣襟。
“想吃糖吗。”聂梵忽的开口。
白宁闻言微楞,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聂梵笑了笑,学着她的语气:“若是不开心,那便去吃甜食。”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白宁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这是他年幼时自己哄他的法子。
风水轮流转,这番安慰之词最后回到她自己身上。
白宁一时失笑。
说话的功夫,聂梵已然从腰间小兜里取出糖丸。
“尝尝?”
白宁笑了笑,点了点头。
撕开糯米纸的糖衣,麦芽糖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白宁眯着眼感受甜意,眸光流转间猝不及防对上了聂梵的眼。
他正看着她,眸中沁了浅浅笑意。
白宁动作微滞。
聂梵的眉眼原本就生得不算内敛,平日里虽挂着温色,可里头却始终藏了几分说不明黯淡。
而在如今,黯淡不再,她清晰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白宁动了动唇,回以他一笑,心却再次沉到了谷底。
她允诺过,要与他回扬州成亲。
可如今哪里还有退婚的机会——除非,她当真把白长盛弃之不顾。
思及此处,白宁不自觉的蹙眉,转瞬间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白长盛毕竟是她的父亲,虽是不曾与她过多见面,但到底也是庇佑了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