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今,分别时郭焕同我说了一句话。”
“他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何地。”
云今一怔,“蔺县啊。”
霍连嗯了声,抬眸迎向旭日。
“蔺县地处要塞,自古以来拱卫西南之长安,屏翰东北之晋阳。百年前,中原四裂,蔺县恰为东西两政权所看中。先后两次大战,西政权主将战术频出,沉敏骁勇,集小胜为大胜,历时五年,终打赢了。”
“主将就是我的高祖父。”
“郭焕言,他们行伍出身的人对这两次蔺县之战津津乐道,因历时久、规模大、战术杂,还是经典的以少胜多,带动整个国家由弱转强,占据主动。”
“亦将高祖父看作楷模,看作标杆,提起高祖父时他们总会敬称一声霍武宁公。”
武宁,武将里极高的谥号。
郭焕还说,他们二人刚结识那年,他任中府果毅都尉,即折冲都尉的副官,协助长官处理府务。
如今年纪三十有五,也只是副官变正官。从尹州来京畿则是因为按规定,地方诸府卫士分番宿卫京师。
而霍连天生就有优势,好比说与外府相对的内府三卫,仅征集二至五品官员的子孙,是郭焕够不到也从未肖想过的地方,可是那金光闪闪的大门永远为霍连敞开。
话别的最后,郭焕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
“自武宁公之后,晋阳霍氏再未出过武将。子蕴你个人能力那么突出,若有心此道,何愁不能再续先祖荣光呢!”
窗前,霍连回过头。
既是问云今,也是问自己,“你说我只想着过安稳日子,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云今上前一步,仰面看他,“霍连,想做什么就去做。”
柔荑贴上他的心口,隔着衣料,强健有力的心跳与她的脉搏共振。
接下来这番话,也是云今最近才想明白的:
“我重生后不想等你,是为了让当时的我心里好受些,能够对得起当时伤心失望的自己。而我现在接受你,也是同样的道理,我想让心里好受些。”
“所以,霍连,如果有什么事能让你心里舒坦些,就去试试看吧。”
片刻的静默。
那双黑沉黑沉的眼深有触动,眸光微闪,旋即耀起光芒。
在云今愣怔的目光中,霍连垂首。
他们在晨光中亲吻。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抚在女子颊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柔白玉肌,轻声道:“往后你想做什么,我也会支持你。”
云今的手覆上他的,风吹起她鬓边发丝,也吹动他的额发。
炽热的目光令她有些不自在,两颊升温。
她拍了他一记,故作嗔恼地说:“我支持你,又不是贪图你将来支持我。”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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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长安已是两日后,节庆氛围犹存,是一番少见的热闹。
比起晋阳等地,长安的胡人面孔更多。
天竺、大食、大宛、粟特人早已融入大周的日常生活,不像在祁县时,小孩子们瞧见赤珠这样的红发碧眼长相还会好奇地多瞅两眼。
落日悬于天际尽头,橘红的光映照着一切。
伴随着闭市锣的镗镗之声,四人缓步行走在人群中。
长安城内有趣得紧,既有长安县、万年县之县署,又有京兆府治所,而它本身又是大周都城,俗具五方。
除了纡朱曳紫、策马飞舆的贵人,京中还不时有披坚执锐的武人经过。
或为左右街使昼夜巡警,或为两县捕盗吏维护治安,另还有难以察觉的武士暗探分布各处。
这样繁华而又井然有序的长安城是大周人心中理想的都城,其背后民康物阜的太平盛世也是异邦人眼中的喷香肥肉。
傅七及赤珠暂随云今住在永乐坊的宅子里,另有几个老仆照应起居。
自来长安,直到入住,赤珠一路走一路惊叹,傅七嘲她:“骆姐姐教你的成语都派不上用场了,只会唔哇呜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烧的水开了呢!”
赤珠朝他扮鬼脸,傅七再反过来羞她,两个人加起来还没十岁大。
霍连笑了声,提着阿福的后颈抱起来,免得小家伙被他们俩冲撞到,一面对云今道:“傅七比你大一岁,结果跟着赤珠叫姐姐了。”
云今同样被赤珠他们逗乐,唇畔的笑意还未完全收起,压低声音回:“算上前世的年纪,他是该叫我姐姐。”
淡晕眉目,莲脸生春,映入霍连的眼中。
他下颌收紧,垂首俯身,捧起她的面颊。
云今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撑住他的胸膛,“做什么呀,他,他们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