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放下,确定周遭再无第三双耳朵时,胤礽听见身后的张三躬身低语:“太子爷……您终于回来了。”
胤礽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和晨光一样淡,淡得几乎叫人看不出其中的诧异来。
“你都知道?”他理了理颈上戴着的朝珠。
“两位主子配合得好,这毓庆宫中无人察觉,奴才也不敢说看得明白,”张三沉着声说,“您放心,主子们有奇遇,奴才不敢多嘴,如今太子爷您回来了,奴才只当从未发觉此事,一如既往尽心伺候。”
这是个得力又有眼色的侍从,想来换身这段时间里,他也暗地里为他们二人周全了不少。胤礽心头有一点触动,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你一直是我最信任之人,虚话我也不说了,往后你有任何请求,只要我能办到的,尽管张口便是。”
他不等张三回答,一边往前星门走一边继续问他:“这段日子有什么要禀告我的么?”
“太子爷这段时日将公务料理得十分妥当,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皆与您兄友弟恭,臣工奏本皆是您亲眼所阅,亲笔所提,万岁爷对此十分满意。”张三回答的滴水不漏。
“好,还有呢?”其实胤礽心里也有个小小的疑问,等待张三回答。
张三说还有一件内务,“茶房太监雅头并未失踪,实则是奴才将他藏起来了。”
胤礽要听的就是这么一件事,他抬眸望了望西面一片深蓝的天,尚有半块牙色残月贴在天壁,“我看过仆从名册,他和乾清宫御前传话的张鸿绪是老乡,张鸿绪是惠妃的人,那雅头应当也是了?”
“是。”张三颔首,“他多次通过张公公向延禧宫传口信,大婚当夜太子妃失宠之言也是他传出去的,甚至大放狂言,东宫之位不日将被取代……奴才怕万一有人着了他的道,更怕损害太子妃声誉,便趁无人时将他关在隐蔽处等待太子爷发落。”
胤礽止步点了下头,“办得很好,带我去看看。”
张三得令,引着胤礽往奉先门外的南群房上走,那里专做东六宫仓库和低等宫人奴才他坦之用,此刻主子们虽都尚在梦中,但奴才们早就起床忙活开了。张三为胤礽遮着脸,从锡庆门外一绕,巧妙避开如潮的人群,将他引入一处极为隐蔽的柴房之中。
说是被张三藏了起来,其实同圈禁差不多。小小柴房里没给点灯,臭气熏天,墙角放了个大水缸,雅头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捆住,只给了半个屋子的活动地儿,嘴里也被塞了粗布,半碗残羹放在不远处的地面,他这会只穿里衣,倒在一片柴草上打着呼噜,好在是盛夏,没床褥也不会着凉。
“他倒是睡得香甜。”张三为胤礽掩好口鼻,走过去将袖中的馒头扔进他碗里,然后伸脚踢了踢雅头,这才朝胤礽禀告,“奴才每日来看他三回,给三口饭,叫他不至于渴死饿死,他是个死猪一样的东西,一开始还会威胁我,要杀光我全家给他陪葬,这一个多月下来,人也学会认清现实了。”
果然,雅头一睁眼,看见胤礽和张三,登时嚎啕大哭起来,又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又是想扑过去抱住胤礽的脚,被张三一把扒开。
“太子爷的千金之躯也是你能碰的?”张三骂他一声,然后对胤礽说,“太子爷放心,尽管问他,这一处偏僻,墙是防火的,做得厚实,外头人听不到里头什么声响,我上外头给爷把风去,卯时上朝,您约有一炷香时间。”
“够了。”胤礽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小凳坐下,盯着匍匐在地的雅头问:“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张三一把扯下雅头口中破布,然后背身走到外头去了。
“太子爷,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雅头连连磕头,“求太子爷给奴才一条生路。”
“我看你没什么诚意。”胤礽慢吞吞地说。
那雅头竟还是个有骨气的,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只是跪在胤礽脚下瑟瑟发抖。
胤礽等了半柱香,凉声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我只有一炷香时间给你,现在过去了一半,你若不能从实招来,我便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他们给你许了什么荣华富贵我不知道,但落在我手上,就是捏死一个蚂蚁那么简单。”
他作势要走,雅头跪不住了,抬脸说:“奴才家人全死光了,亲弟弟还在他们手里,奴才是个六根不全之人,弟弟就是唯一的后了,我要是张口就是对不住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