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了眼仔细瞧太子爷,那人生得芝兰玉树的金贵皮相,立在晨光中微微一笑,像玉在日光中浸得华光润泽,当真叫人如沐春风遍体舒适。
为官几十年,沙穆哈从未在任何人处得到这么贴心的安慰,当下也不用太子爷多说,只将那折子拿回,抱在胸前,诚恳道:“既然有了太子爷这句话,奴才心头感激不已,万死不辞……”
他抹了抹眼角浑浊的泪水:“这份章程还请太子爷宽限几天,奴才一定认真改过,亲自送到毓庆宫去!”
这一番骚动已经引起广场上许多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包括那几位大兄弟,也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胤褆一开始还在讥笑:“那玉碟我看了,上头诸多错处,依老二那脾气,指不定要将沙穆哈踢成个大马趴!”
“沙穆哈不是大哥和惠妃娘娘的人么?你忍心看他被二哥欺负?”胤祉弄不明白。
胤褆斜觑他一眼,“你懂什么!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
然而过了片刻,众人却发现不对劲来。胤祉拉胤褆袖子,“二哥怎么在朝沙穆哈点头?那沙穆哈怎么又在拿衣袖揩眼角?”
胤褆也明白了,碍于广场上人多不便发作,冷着脸拂袖走了。
棋差一着,这是胤礽大婚后重新上朝的第一天,一早便栽了两个跟头,他已经可以想象额涅惠妃又要长吁短叹了。
石小诗呢,丝毫没察觉到广场这端大兄弟的不高兴,见沙穆哈如此上道,三言两语就被她收服了人心,当下很得意地理了理衣袖,带着张三便往无逸斋走。
一路上张三垂眸跟她汇报:“太子爷,方才侧福晋又上毓庆宫找太子妃主子,也不知侧福晋说了什么,没几句太子妃主子就把人打发走了。”
石小诗“嗯”了一声,她很相信胤礽解决问题的能力,再说这四位侧室是他自个儿招来的,问题当然合该他自个儿解决。
更叫人放心不下的是下半程的功课。她咳嗽一声,“今儿无逸斋来得是哪几位先生?上什么课?”
张三举了举手中的书箱,毕恭毕敬答道:“今儿上午是大课,张英大人讲策论治法之道,晌午后需在射箭厅练一个时辰,下午则是万岁爷带着传教士白晋来讲科学。”
依照康熙的安排,皇子们无论大小,每隔几日便会聚在一块听当朝大儒传道受业解惑,此为大课,另有各名儒依着每位皇子的学业进度进行私人讲授。除了这些白日学业之外,康熙还让翰林院每天收集一大堆他认为“皇太子必读必批”的奏折送到毓庆宫,当日的奏折必须当日批完,否则第二天、第三天的奏折又一次卷土重来时,毓庆宫的书桌只能堆得叫人望洋兴叹了。
这也太卷了吧!虽然有胤礽的提前预告,但当真看到书箱里堆积如山的课业和一条条射靶成绩的记录时,石小诗还是觉得痛苦不已,当个文武双全天资粹美的皇太子可真没盼头!
张三察言观色,好心提醒了一句,“太子爷莫不是忘了,您上回打布库拔了头筹,万岁爷开恩,免去了这个月的骑射课和布库课,因此午后那一个时辰您可以回毓庆宫小憩或是批折子。”
石小诗摸了摸额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有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
可恶的二大爷,这等重要的情报也不提前说一声!想到他此刻正在毓庆宫里舒舒服服地喝茶看书吃点心,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广场,走进无逸斋。这无逸斋其实就是南书房旁边的一处幽静围房,被康熙单独辟了出来,用作皇子们的读书教习之所。
她走进来的时候,所有阿哥都已经来齐了,人模人样地端坐在书桌前,后排还有好些陌生面孔,想来是各宗室子弟以及哈哈珠子伴读侍读,依照胤礽所说,像詹事府赞善、张英的次子张廷玉,二等侍卫、遏必隆之子阿灵阿甚至索额图家几个不成器的子孙辈都会来无逸斋一起念书。
眼光不经意地从后排扫过,将要坐下时,石小诗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儒雅面孔,不由得眉心一跳。
纳兰揆叙!他不是要去准备明年秋闱么?怎么也混到无逸斋来了?
她惴惴地理了理衣袍,在太子爷的位置上坐下,此时张英也从后门走了进来,手持书卷,站在案前一方明亮宽阔的天地里。
课堂上不论君臣,只论师生,因此石小诗领着众阿哥朝张英躬身一揖,张英便含笑着受了这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