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不是春烟, 这丫头向来不会发疯,一定是出了大事, 难道是二大爷和康老爹吵起来了,二大爷也和索额图一样锒铛入狱了?
石小诗觉得很奇怪, 这毓庆宫里养了几十个奴才,平常看见只觉惹眼,此时真要找人问个究竟,却一个人影都寻不着,秋筠向来管账务,在仓房那边起居,就不提了,春烟那样贴身伺候的宫女此刻也不知上哪去了,更别说于嬷嬷,端庄厚重的老人了,这会也没在围房里。
她在毓庆宫几间殿室内四处转悠,终于在前星门找到了浑身发颤跑过来的秋筠:“怎么了这是?”石小诗一把将秋筠从地上薅起来,“太子爷出事了?其他人都上哪去了?”
秋筠惊慌失措地说:“他们都上外头打听消息去了,您快瞧瞧去吧,乾清宫里都乱了套了,万岁爷和太子爷说了一晚上的话,结果天没亮乾清宫就急宣太医,万岁爷忽然就昏过去了,任谁都叫不醒他,荣妃娘娘闻讯赶去,太子爷拦在门口,只说万岁爷倒下前有口谕,要禁了荣妃的足,方才我回来时,好多大臣都来上朝了,娘娘和太子爷正对峙呢!”
石小诗觉得脑子想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耳中响起了嗡嗡的蜂鸣声。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地问了句,可是秋筠还没来得及重复,她便奔出几步远,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声,“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弘晏和鸣幽。”
可好端端的,万岁爷怎么就倒了呢?
石小诗记得很清楚,康老爹当了六十多年皇帝,二大爷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才被废除,现在才康熙三十六年,距离这一切的发生还早得很,只不过在这几年间康熙有没有生过病,这种细节她就记不清了,总之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她觉得那颗蹦蹦直跳的心脏又回到原处。
还好她穿的是便服和绣鞋,比花盆底子跑起来快多了。乾清宫和毓庆宫之间只隔着一个奉先殿,踏进日精门,就看见广场上站着满满的人,个个都是石青朝服朱红顶戴,多亏那几次换身的机会,这些人里有不少她都认识,剩下的也都算面熟。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石小诗一眼看见张廷玉和周起渭,朗声问:“张大人、周大人,请问荣娘娘和太子爷在前面丹陛上吗?”
“呃,啊,是。”张廷玉回过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身边的周起渭,“这是哪宫的嫔妃啊?”
周起渭不敢正眼打量,略看了眼,摇着头答道:“不知道,但看她模样,似乎认识你我?”
她来不及解释,扒开人头和肩膀想往上冲,一片人海中好像有人说了句:“太子妃主子来了!”于是臣工们很自觉地往两边站,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白玉台阶的顶端站着两个人,下头那个是荣妃,金钗珠环,打扮得很浓艳,香气馥郁地缭绕在这群臭男人身边,只是即便施了好几层粉黛,那脸上的褐斑和皱纹也被晨光映照得无所遁形。
站在上面的则是胤礽,乌浓的头发衬着那身清贵的牙白便服,分明对照,愈发显出琥珀色的瞳仁,一脸潇洒的不屑,衣服上有一团团的潜龙暗纹,在无边金光中若隐若现。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荣妃很冷静,“昨夜暖阁中只有万岁爷和太子爷两人,万岁爷又病得这般突然,这么蹊跷,莫不是你太子爷做的手段?”
胤礽朗声一笑,盯着荣妃那张虚伪的脸,“我可不像妃母,是会下药的人。”
荣妃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荣妃母,这二十多年,你就没有午夜梦回的时候么?”胤礽面上恭谨,但话却说得露骨,“每回去奉先殿祭拜我皇额涅,你能心安理得地闭眼睡觉么?”
荣妃脸上的肉丝儿猛地一抽。
底下众臣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胤礽也不欲在这个关口挑破。他负着手道:“太医已经进去为汗阿玛把脉了,到底是什么病症,咱们稍候便知,至于那些龌龊心思,我劝你尽快藏起来,赶紧回钟粹宫,昨夜已经下了禁足的旨,我念在你心急汗阿玛份上,尚可以网开一面。”
“昨夜乾清宫中只有两人,如今万岁爷在床上躺着,你却说下了令我禁足的圣旨,”荣妃哼笑一声,“我看这分明是杜撰!”
“这不是太子爷杜撰,”梁九功从偏门绕出来,朝荣妃拱了拱手,凉声道,“奴才昨夜就在外间伺候,听得很清楚,可以作证,这口谕原是万岁爷令奴才去钟粹宫传的,只是万岁爷尚在昏迷之中,太子爷怕您不认,才让奴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