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成的,但是石小诗这两日也没闲着,她狡猾地冲二大爷一笑,“您若无事,能陪我上御花园里散散心吗?”
入夜前的风吹过来,胤礽很惶然地被她拉起手,在仲夏清灰的甬路上向着御花园而去。宫女太监们都拥着主子们看烟花去了,是以路上竟然没几个人,檐角的灯笼排成了红色光带,指引着他们往前走的路。
到地方了,是她去年在御花园里乱转,误入的那一处太湖石堆成的天然角落,地方不大,只是没几什么人来。她早就叫人准备好了,依着山石用撑杆搭起竹架,吊起一片势如游龙、银花雪海一样的世界。
胤礽觉得自己白在宫里长这么大,竟从没见过这样的置景。
石小诗指着最近的一个同他说:“这是料丝灯,是拿玛瑙和紫石英等煮浆抽丝制成的,色彩尤为绚烂。”又指了指头上的那个说:“这是匾灯,是我从仓房里找出来的,你看,上头还写了几个什么乾坤之类的字……”
其实不用她一一介绍,静下心来看,其实每个灯他都见过,大明角灯、玻璃芙蓉彩穗灯、玛瑙料丝灯、玻璃绣球灯、羊角手罩、沙子灯,只是没发现它们堆在一块竟这么好看,每一面的帛片上都描金绘彩,映照得四周五色斑斓。
她最得意的作品是草堆里竖着的珐琅荷叶灯和落在地上的滚灯,那是她和片场的道具师傅学过的手艺,珐琅荷叶灯漆干倒垂,叶上用烛信插着彩烛,而滚灯呢则是用竹篾编成球体,中间插上蜡烛,因为石小诗早早学过而胤礽尚不明白的重力关系,灯火能一路翻滚,而始终不灭。
胤礽看呆了,蹲在地上研究那个滚灯,抬眼问她:“这是个什么稀奇原理?”
石小诗笑着催促他,“回头我再告诉你,别蹲在地上,继续走,前头还有好玩的呢。”
原来前面就是御花园小池塘,开阔而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浮着一池荷灯,各色花形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和远处的烟花一起,倒映出漾动的一串光波。
“我在杭州那会,听过一个说法,”石小诗轻轻柔柔地说,“过生日的人呐,要许一个愿望,天上的寿星公听见心声,或许会帮你实现。”
“那我呢?”胤礽眼波婉转,“我错过了从前那么多许愿的机会,这次,能跟着你一齐补上吗?”
石小诗无可无不可地说:“我觉得许愿这种事,当然是心诚则灵嘛。”
他说好,一把拉住她的手,袖子里的馥郁香气氤氲扩散,都飘进她鼻中来了,她心猿意马地许了个愿,然后掀开一丝眼帘朝他望。
二大爷倒是一本正经,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完事后,他也看过来,只不过这一眼对上,两人心中都承认,这眼神着实算不上清白。
第86章 春宵
他们两个几乎是下意识的, 牵着手,在热闹的月色里一路奔回毓庆宫。
她手中的羊角风灯替他照亮眼前的路,他听见她在笑, 是那种无所顾忌的快乐, 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仿佛能感染给路过的每一片砖瓦每一株花草。
前星门里静悄悄, 大家心里都知道, 这是太子妃的大日子, 于是很有眼色地躲在围房里不去打扰。
他们穿过廊庑,太子妃寝宫早被点亮了一层旖旎的灯火,南窗上的万字不不到头棂花在砖地上投下光影, 并将光斑投射在穿行其间的人身上。
石小诗拉了拉他的手,说要先去沐浴,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 差点跟着她一块进了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又被她用了很大力气推出来。
水声淋淋漓漓的,很快她就洗完了,穿着一身玉色的旧纱衣, 他一扭头就看见了,忽然就觉得耳根子滚烫——那件玉色纱衣是他跟她换身那会儿老穿的, 还带着自己身上的气味,是不是也会蔓延到雪肤的肌理深处呢?
他三心二意却又无比仔细地洗过澡, 擦干湿漉漉的发梢, 攥紧了衣角走出来,等到并排坐在床边, 胤礽忽然就笑了。
其实他酷似他的汗阿玛,骨子里天然流淌着权贵的血液, 帝王之气重在矜贵,偶尔的动心起念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克制,不能大喜大悲,因此除了呆在石小诗身边外,他甚少有这么开心的机会。
二十多年的记忆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只会让他郁塞气闷,无人倾诉,甚至有那么几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孤独了,只能在这座金玉辉煌的毓庆宫里,艰难地自我排解掉每一处无可奈何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