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给您带了样好东西,”胤礽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来一件水獭皮的手围,“从准噶尔带回来的,那边可比京城冷多了,女子都用这个,也可以先用小手炉放在里头烘烤,带起来能暖上两三个时辰。”
惠妃苦笑一声,如今正是京城的盛夏,这孩子也真够实心眼的,在这么热燥的时候送水獭皮手围,也难得他这份赤子之心。
“那我就收下了,”她有些心神不宁地接过来,“大福晋呢,给她带了么?”
胤禔当然是想不到伊尔根觉罗氏的,但他不打算实话实说,笑着打哈哈道:“嗯,有的。”
惠妃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垂眸摆弄了一回绵密厚实的水獭皮毛,“你啊,这回跟着你汗阿玛出征,怎么还不如费扬古那个小滑头。”
胤禔咬了咬嘴唇,他觉得自己还没说上两句就被额涅责备,心里还挺委屈的,“谁能想到林兴珠的藤甲兵这般厉害呢,我先前以为手中有了火器营便万事大吉,哪能想到被石文炳和费扬古占了上风,再说……再说汗阿玛一直让我随侍左右,并没有上前线的机会……”
“万岁爷没让你去,你就不能主动争取一下?”惠妃恨铁不成钢地咬紧了后牙根。
“我没想那么多……”胤禔嗫嚅道,“当时只想着,一定是……一定是汗阿玛他老人家舍不得我,害怕我受伤,所以才……”
惠妃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胤禔的眼神充满无奈,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儿子要是胤礽就好了,倘若胤礽和胤禔调换一下,她很有信心,此时东宫必然已收在手掌之中。
“保清,你糊涂啊,上阵却不杀敌,只会沦为他人笑柄!”她用力攥了攥手中那个毛茸茸的事物,一腔怒火无处可泄,“后来呢,到了古北口,你怎么就不能跟着万岁爷一同上长城?还让那个人钻了舍身救驾的空子!”
“儿臣是想早点回宫……”胤禔声音低下去,“早点见到额涅。”
是啊,胤礽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儿子,而保清,保清才是那个和她贴着心的人。
惠妃闭了闭眼,声调回暖了一点:“罢了,你能平安回宫,对我而言已足够了。”
盛夏的风将窗外的幽香送入殿堂,两人不约而同转头往外瞧,彩画红墙,烟柳成阵,把这么庄严的延禧宫点缀得有了些人情味。
惠妃沉默了一会,这片刻的好光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运气一直看下去。
胤禔却体会不到他额涅的处境,转过眼来,只见惠妃脸上晴朗不少,登时拍手笑道:“额涅心里舒坦,对儿子来说,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她发现喜欢听他自称儿子,而不是儿臣。这样的称呼,才像个寻常人家的亲密味道。她拿起他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看,掌心又添了些老茧,这是她的儿子在火器营中日日苦练留下的痕迹。
胤禔任由她摩挲,忽然张口问道,“额涅,您知道昨晚宫里出大事了么?”
惠妃唇角的微笑随他一句话而凝结。她将他的手放回膝头原处,淡声回答:“知道。”
“儿子觉得甚是吓人,”胤禔还没查觉到惠妃的失神,“您可千万留心,延禧宫的屋子也不算新,回头儿臣禀报汗阿玛,请内务府营造司来好好修葺一番……对了,让宫女太监都用心些,昨夜可挖出了好几具宫女尸身,我看这晚上值夜就让太监来守着吧……”
“好了。”惠妃打断喋喋不休的胤禔,“我知道了,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她的声气儿有些寒凉。胤禔很纳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得额涅不高兴,但既然额涅说不会有事,他便能放下心了。
一直站在炕罩外头的梅鹊姑姑搓了搓手,掐算着时辰点儿,四儿也该回来了。她明白惠妃的心思,这件事是千万不能叫胤禔知道的,只能想法子请这位大阿哥离开延禧宫。
趁着添水的功夫,她走过去,朝惠妃低声道:“娘娘,您今儿的经书不是还没念完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惠妃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胤禔很懂事地站起来,“那儿臣就不打扰额涅功课了。”他甚至朝梅鹊颔首,“请梅姑姑照顾好我额涅。”
他踩着天光走出了延禧宫的明堂,心底无端升出一丝困惑,额涅今日的表现也太奇怪了,时阴时晴,就连梅鹊姑姑也同往日不大一样。
出门就是夹道,结果还没转过弯,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瘫软地坐在墙根儿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