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印证万岁爷的话有多么灵验,很快,前方不远处一处砖墙就轰隆倒下,碎石夹杂泥水,顺着万仞高崖垂直滚落。
这对他们来说虽不致命,但糟糕的是截断了他们下山的路。
“保成,往上走!”
皇帝的护犊之情此刻尽现,康熙指挥着石小诗往山上爬,她瞬间懂了汗阿玛的意思,扭身拉着他老人家一起走。雨水带泥,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石道浇得湿滑无比,康熙到底不能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比,加上行军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刚爬了几十级台阶,就已经气喘吁吁。
但此处不是能歇息的地方,她半是鼓励半是劝诫地对眉毛胡子都被打湿的万岁爷说:“汗阿玛,您再鼓鼓劲,再爬级几十阶,咱们就安全了。”
安不安全她也不敢打包票,但康熙很给她面子,干脆将身上沉重的棉甲悉数脱下丢走,然后手脚并用地往上走。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足以遮风避雨的木制哨楼,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康熙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石小诗一脚踢开哨楼破旧的木门,扶着有些踉跄的万岁爷迈入,这处哨楼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建筑,很小,也荒废许久了,灰尘很呛人,地心有一处架过木柴火烧的痕迹,角落堆了不少树枝稻草,还有几个石墩子,她拾了两个过来,心想还好,不至于让汗阿玛直接坐在地上。
康熙很乐观,饶是见多识广之人,落魄如此,脸上也不见异色,反倒同她说:“咱们就在此处,别乱走了,夏天雨都很快,侍卫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有他这句,外头雨声再猛,石小诗也觉得心安,于是笑着说是,“没想到我和汗阿玛还能有此等际遇。”
只是衣衫都湿透了,摸遍全身,两人都是身上不带打火石的金贵主儿,点火取暖烘衣服不可能,好在雨虽很大,气温却并没有骤降,以爱新觉罗家的好身板子来说,一时半会并不会被冻坏,她抱了稻草在地心摊开,又脱下自己的披风,绞了绞雨水——若是披风干得快,她还能给康老爹做一个简易的休息沙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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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从早上起来眼皮子就跳个不停,往身边一摸,却空空落落,被褥生凉,春烟笑着走进来说:“太子爷半夜就起身去古北口迎驾了,怕扰了您好梦,连洗漱更衣都是去隔壁的。”
他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坐起身来,问:“去了多久了?”
“两个半时辰了。”春烟往铜盆里添了把冷水,天很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这是大雨的先兆。
胤礽“嗯”了一声,两个半时辰,差不多正是从宫中到古北口需要的时间,如果两边都顺利,此刻石小诗应该已经迎上御驾,准备往宫中开营了。
“太子……临走前用早膳了么?”他选了件水粉色宁绸百蝶花单袍披在中衣外头。
“用了两个竹轮卷,”春烟利落敞亮的声腔从屏风那边传过来,“还给您留了半盏子榴莲酥,您可要用么?”
那玩意虽然香甜,叫人吃了一个便欲罢不能,但到底会在口中留有气味。今天是万岁爷回京的日子,他应当上宁寿宫去,和皇玛玛坐在一块等着汗阿玛入宫的喜信儿,身上自然不能带腌臜气息,于是摇头说不必了,“倒碗太平猴魁来给我清口,再捡两块孙尼额芬白糕来。”
春烟低声应是,却行退出去了。于嬷嬷亲自上来替他挽发,他打量镜中那张愈发熟悉的脸颊,吩咐道:“今天汗阿玛回宫,我有点心慌,劳烦您亲自走一趟,往西华门上等消息吧。”
等到了宁寿宫,才发现着急的不止他一个,惠妃破天荒来得格外早,暖阁里皇太后还没起身,她就在外头廊下站着搓手,指关节都要被揉红了。
胤礽朝她敷衍地点点头,心头暗自发笑。
汗阿玛亲征三回,惠妃母头一次这么紧张。嘴上说是挂念万岁爷,实则更担心她的宝贝儿子胤禔,只不过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胤禔此次出征毫无建树,只怕后面论功行赏时,惠妃母要大失所望了。
大福晋、三福晋、四福晋在宫外,通常不用晨昏定省,然后是五福晋、七福晋和八福晋三个新媳妇来了,大家脸上都漾着新人的娇羞,站在花园里姐姐长妹妹短了好一会,胤礽是从不参加她们的聊天,抱着双臂站在一旁。
最后不着急的宜妃、德妃、荣妃还有佟佳氏慢悠悠地踩着点儿走进宁寿宫的大门,暖阁里头的嬷嬷们很有眼力见地高声说:“皇太后起了,叫各位主子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