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神女应该不会嫌弃的吧,
男孩天真的想。
可是,山间空寂,雨声寥落,浓绿随风移来荡去,在男孩头上盖下一片阴影。
光被挡住了,仙女没有来。
果然,他是有罪的吧?
“不要相信神女的故事,骗人的。”他小声的说给自己听,“都是骗人的。娘亲没有去开满花的地方,而他,也没有办法活过春天。”
男孩卸了力气,供奉神灵的祭品从手中滑落,咕噜噜滚下一阶又一阶。
像是失去了信念那样,突如其来的倦意撞入他瘦弱的身躯,疼痛与冰冷化作锁链彻住他手脚,将他缓慢地吞没。
他倦懒的阖上眼,任由自己往下沉。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男孩鼻尖忽然浸满了浓烈的桃花香,雨后木质的香气裹着花的味道,让他留恋似的撩起眼。
一支花枝从旁侧过,鲜艳秾丽的色泽蘸着晶莹的雨珠,
他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缥缈似仙的女声萦绕于耳畔,她在轻轻唤他名字。
“辰槐。”
……
“那是他此生闻过最好闻的气息。也是他此生听过最好听的声音。至少,辰槐是这样认为的。”
江淮尘缓缓地说,阳光栖入他优雅的桃花眸中,拓下一缕秋色。
夏砚柠被他的缱绻又悠长的语调,扯入故事中,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她眼睛是酸的,心脏是胀的,胸口闷闷的憋着一股气在横冲乱撞。
抬起指头渍了下眼眶,柠檬借机平缓了下心绪,才试探着玩笑的说:“辰槐的口吻和思维,倒不像是个小孩子。他太成熟了,和小大人没什么分别。”
说着,她若有所思的望了眼江探花。
莫名的,她总是把故事里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和探花郎那张精致的脸,重叠起来。
江淮尘跟着扬了桃花眼:“毕竟讲故事的人是哥哥嘛,多少呢,也带着点个人加工。”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调散漫又不失犀利,“语言大多会限制感情的表达,那个叫辰槐的小孩,感受可能比描述的更为强烈。”
柠檬摸了下心口,低低叹气:“这故事…光是听着让人这里酸酸涨涨的,还有些疼。故事外的人尚如此,更遑论那小孩?”
江淮尘抿唇笑了下:“是么?”
他瞭眼望了石阶,青石蜿蜒入云,离花枝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足够把这个故事讲完。
“后面便是神女花枝和辰槐的故事了,柠檬想要继续听下去吗?”
“想听。”夏砚柠落着眼答,她玉白的指轻点着心口,对着探花郎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不太好受,但……我还是想听下去。”
“……好。”江淮尘挑声笑着,往日温懒的声音缓缓变得郑重——
男孩听着那干净的犹如山间泉水的女音,苍白的唇努力的张合。
他问:“是您吗?神女。”
“嘘,是我。”神女笑着答,“别动,很快就好了。”
男孩老老实实的闭上双眼,等待着花枝的赐福。
他静静的等。
听着细雨从耳边落下,砸在青石上,跌出脆响,像是娘亲灶边熬煮着的粗米小粥。
小粥冒着咕噜噜的气泡,粗黄色的麦壳翻滚在粥面中,看的男孩口水直咽。
娘亲用木勺盛了满满一碗,往他面前推。
他胃囊干瘪的实在难受,没有推辞,抱着瓷碗开始狼吞虎咽。
埋头胡乱吃了两碗,绞痛的腹部缓缓充盈,热意从四肢百骸尽数涌入躯体中,恍若身处在春天。
他从来没有这样饱,更从未这样暖和过。
只是。
娘亲笑意吟吟的面容,在淼淼热气中渐渐趋于模糊,他吓得摔了瓷碗,伸手去抓。
热雾尽去,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个女孩。
她束着花苞鬓,身上穿着件粉嫩的衣裳,眉心一颗朱砂红艳艳的,像是天上遗落的太阳。
男孩儿目光一颤,目光几乎是痴了。
传说中的花枝神女,竟然是和他一般大的女孩。
“好些了吗?”花枝笑着点了他的额头,温热的指尖在他额头上划过,一触即离。
他忘了尊敬,忘了感谢,仍然呆呆地拉着少女的袍袖,不肯松手。
“你个呆子。”神女掩唇娇俏的笑着,眉心一点的朱砂殷红如血,“还不松手么?”
辰槐轻轻啊了声,他拘束的落下眼,蓦然看见!
自己沾满泥水的双手,竟然死死拉着神女衣袖不放。
“抱,抱歉。”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忙将手缩回,双手无措的在身上拼命揉搓着,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弄脏的痕迹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