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悅被他吓得一口茶水呛在喉咙眼儿,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还要作诗!?”她惊讶到眼睛都瞪圆了。
早知道韩峥熟稔了这么难缠,那天她就是打死也不去多偷听墙角,还被他抓个现行,这下倒好,给自己找了个打人的夫子,就连韩夫人也被交代了差事,一天有四.五个时辰都得老老实实坐着绣花。
谢知韫到底哪儿去了?还能不能赶得上来救她啊!
韩峥看着她,忽然抿开一抹笑,“时间紧,这一项就免了吧。”谢知韫只托了他教识字读文章,作诗是长远的事儿,倒不急在一时。
韩家的小书童手脚麻利,饶是莺哥儿跟春桃费心思布置出来的凌乱,也没多会儿就给收拾的干净整洁。
韩峥拄着拐,就站在书案前面盯着,文悅身心疲惫的坐下,被他一声冷嗤,吓得打了个激灵,扶着桌沿起身,“昨儿才交代的,写大字儿不能坐着写,你们姑娘家本就胳膊短,挥不开笔,还要赖在椅子上,哪里能练出个成果呢?”
“是。”文悅乖乖起身。
韩峥吼完了人,又想起谢知韫的交代,勉强笑了笑,企图让自己面上看起来和善些,“我给你示范一回,你照着写,仔细看好我运笔的笔势,你有不懂,随时来问我。”
今日学的是《颜勤礼碑》,初学者多用这副帖子,颜体方圆并用,宽绰舒展,也是最宜上手的一类,韩峥点着脚站,也不使拐来撑,一只手按在桌边,另一只手持笔,一气呵成,将笔搁在笔山,挑眉示意,“妹妹比着写吧。”
文悅脸上神情顿住,昨儿那几句论语她都一个也没记全,七扭八歪的做了笔记,今儿就要写新的一张?
她目光讨好,笑着试图商量,“大哥哥,字儿好多,我认不全,要不……”
“那就挑你顺眼的来练。”
“好!”小姑娘答应的利索,她早就物色了投机取巧的几个字儿,叠了纸比着临摹,不多会儿,就画了满满一张的“一、十、三、七”。
韩峥脸上开始还有笑,随着她起笔落笔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快,笑意渐渐消散,韩峥手上的拐杖拎到一半儿,又给放下,另抄起手边的戒尺。
“啪!”竹子敲在桌面,声音清脆。
吓得文悅心跳骤停,人后退了一大步,腿弯儿靠着身后的椅子,她才站定。
“昨儿的板子,妹妹是白挨了?”念书习字最忌讳偷懒耍滑,不要以为是姑娘家他就不敢动手惩戒。
“别打!大哥哥别打!”小人儿两只手挡着脑袋,生怕再被着扥着手打板子,嘴上还不忘替自己分辨,“我写不好大哥哥教的字儿也不全赖我!大哥哥为人师表,难道不应该先弄清楚我从前习的是什么字儿?可有什么习惯?”
她爹爹还在的时候,就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学生,怎么韩峥年纪轻轻,也有这样的坏毛病。
韩峥放下戒尺,默声一瞬,应是觉得她说的几分道理,清了清嗓子赔不是:“抱歉,我不知道妹妹从前是练过字儿的,怪我疏忽了,”头一天教三字经的时候小丫头做批注,他也打量过几眼的,七扭八歪,毫无章法,丝毫不像是练过字儿的人。
不过这会儿她说自己练过,许是自己错怪她了呢。
韩峥是个务实求真的人,道了歉,又命书童铺开一张干净的纸,“妹妹从前习的是什么字,还得写一两个出来,教我认认,明日也好找了字帖来给使。”
文悅硬着头皮拿起笔,眼神儿飘忽忽看了一圈儿,也没能找到能救她的人。
“啪啪。”戒尺在桌腿响了两下。
小姑娘翻翻眼皮,偷觑一眼,正撞在韩峥刮起冰刀子的眼睛里,得,今儿她要是写不出几个齐整字儿,怕是还要挨板子。她横了横心,不服气的又抬眼睛瞪了回去,写就写,她又不是什么都不会。
韩峥看她好容易落笔,心底冷哼一声,讨巧斗嘴一时厉害,该拿真本事出来的时候倒是怂了。
他优哉游哉端起手边的温茶,吃了一口,看热闹的目光瞥一眼桌上。
“咳咳……”韩峥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儿,拐杖丢了也顾不得,只一个劲儿的弯腰咳嗽。
文悅脸上羞红,还要打直了脖颈与他理论,“大哥哥嫌我写的不好么?”别的字儿她是写的不好,可这三个字,是谢知韫手握着手一笔一划教她写的,连谢知韫都夸过她呢。
喘过来一口大气儿,话在舌头尖儿徘徊许久,韩峥才表情为难的说了个‘好’字儿。
只是眉间拢起的川字儿越性清晰了,真不知道谢知韫平日里在家都教了些什么?小姑娘家,怎么能拿男子的姓名来练习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