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左丞相的儿子左脉之长得玉雪可爱,嘴唇粉嘟嘟,还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圆眼,十分地好看,像画里走出的小仙童。
宫里的娘娘、公主们都特别喜欢他,就连她,看见这么可爱的男童也忍不住手痒,想过上手捏一捏。
可惜,那孩子在她面前从来都别扭得很,从不愿让她亲近几分。
耳旁出声的人仿佛偏要与她对着干似的,那哭声没见降低反而愈演愈烈。
祁涟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头,攒着力气低喝了一声,“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
呼,世界终于安静了!
祁涟虽身子虚弱,但还是挣扎着张开了眼睛。
视线里便陡然出现两张花猫脸。
一个女孩儿头上梳着个双丫髻,用两条洗的发白的红头绳系着。
另一个男童头上简单梳了个椎髻,用布巾包着堆在头顶。
他们身上都是件打满补丁的麻灰色圆领袄袍。
脸上全是污泥,竟看不出本来模样。
唯一显目的,竟是眼下因流泪而冲刷而出的两条泪沟,伴着两双黑亮澄澈的大圆眼睛,真是颇具喜感,可里面又盛满了关切,让祁涟憋在胸口里的那股怒气一下子就发不出来了。
个子不高,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身上沾满污迹,露出来的皮肤略有些黑黄,长得跟两颗没水的豆芽菜似的。
祁涟像只被打败的病猫似的一下便泄了气,“你们,是何人?”
听得她此言,其中那颗颇矮的‘豆芽菜’居然又开始嚎了起来。
他惨兮兮地看向另一颗‘豆芽菜’,“呜呜呜,二姐怎么办呀,大姐不认识映之了,呜呜呜,怎么办。”
话闭,那小小的身子又重重地趴在了祁涟身上。
本想拒绝的她反应不及,被这豆芽菜砸得有些晕,“呜呜呜,大姐,你可千万不要抛下映之啊!”
映之?想来,身旁的另一颗‘豆芽菜’便是这小孩儿口中的二姐了。
语嫣自记事起便没见过父亲,因母亲和大姐又经常被村里人欺负,所以自小便养成了一副强硬的男孩性子。
之前因大姐饥饿晕倒她有些慌乱,这会儿看见祁涟醒来,平日里的镇定和从容一下子就回来了。
只见她板正了脸,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看向哭哭啼啼的小弟,“快闭嘴映之,你可是个男子,怎么能这样软弱没有脑子,怪不得村口的大虎他们不愿同你玩呢?你这爱哭鬼的样子,换我我也不愿。”
“大姐被饿晕了,精神不济也是正常!现在我们紧要的事情是快些找到食物裹腹,大姐病成这般都是因为没吃东西。母亲常说你是男子,要照顾女子,现在你这副样子,怎么撑起我衡家的门楣呢。”
只见她小手叉腰,一脸大失所望的模样。
女孩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连气也没喘上一口,声音流畅,逻辑清晰,看来素日里是没少教育小弟的。
第三章 语璇
这般模样看得祁涟也是有些呆,这个小娘子好生厉害。
看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想来已是全然忘了刚才涕泗横流的人还有她呢!
小语嫣教育完弟弟,才重新将视线转回祁涟身上,神色严肃地问道,“大姐,你身子感觉如何了?”
听得俩姐弟一番话语,祁涟身子虽然还有些无力,但精神已然全部清醒了。
她微微抬起右手,看见一只清瘦略黄,手上布满薄茧的手。
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恐怕她如今的身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具了,而是属于眼前这两个孩子的大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想的这番话一般,她头倏地一疼,脑海中便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果然,她确实是换了芯子,借尸还魂到了一户衡姓人家,成了名唤衡语璇的十二岁女孩。
面前的两颗‘豆芽菜’,大些的是她的二妹衡语嫣,如今九岁,小一些的是她的三弟衡映之,才刚七岁。
她爹衡立轩本是正和三年理县的秀才,后因中了举人,七年前便去了雍城参加会试,之后便杳无音讯,再未归过家。
至此,家里只剩下娘和姐妹二人相依为命。
她爹离开后不久,她娘夏楚珍便发现有了身孕,之后便生下小弟,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太康健。
一个月前,夏楚珍因为这些年的过度操劳,在家中病逝。
她爹的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病逝,族中亲眷也所剩不多,更兼亲缘淡薄,这下家中唯一的大人一走,没人庇护,这姐弟三人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般,只能任人宰割了。
因着她爹这么些年都未归,村里人早以为他死了。
这下母亲也过世,衡家那些个对于大树子村人来说不菲的家产便仿佛成了无主之物,人人可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