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这画先搁着,你明日再来画。”
夜深风寒,清鹤宫里静悄悄的。顾云修将虞微送回她的小屋,站在门口四下望了望。他的视线停留在床榻边那张有些发旧的小圆桌上。上面摆着一面朴素的铜镜。
顾云修想了一下,虞微坐在铜镜前描眉的样子。
临走时,他瞥着那面铜镜,对虞微说:“明日上午,在你房中备下笔墨纸砚。”
虞微一脸懵怔,问:“做什么呀?”
“忽然想作美人描眉图。”顾云修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虞微一下子明白过来,脸上腾地热了起来。顾云修已经提灯离开,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她关上门,回到床榻前坐下。呆坐了半晌,半分睡意也无,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回忆起方才在暗室中发生的事情。
顾云修抱起她时,手臂就那样紧紧贴着她的腰。纵使隔着衣裳,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用力时臂上青筋的跳动。她的感观在他靠近时便已放大了一千倍,一万倍,她的心跳也快起来,如同渐快的鼓点,一声声擂动胸腔。
他衣袖间的松针香沾了虞微满身,她坐在玉案上时,身体被熟悉的香气包裹着,眼睛却无数次偷偷去看顾云修认真作画的样子。那时她脑子里乱糟糟想着的,全都是顾云修这个名字。
虞微蓦地起身,走到盆架前掬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压去脸颊上的绯红。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若是没病,怎么会因为顾云修而心神不宁?
虞微回到床边,弯腰从枕头下摸出那只糖盒,剥开一块梅子糖放进嘴里。糖吃完了,她洗过脸净了齿,却仍无困意。
辗转半晌,虞微心烦意乱,索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榻边灯烛未熄,她披衣起身,在小圆桌前坐下,铜镜中映出她素净清丽的面容。她从抽屉里取出那日刘嬷嬷送给她的螺子黛,对着镜子默默沉思。
其实,她并不会画眉。
以前在家中,都是司琴为她画眉的。
虞微将烛灯挪近了些,借着昏黄的光线,努力回忆着司琴画眉的手法练习起来,一遍又一遍。
她想让顾云修画中的她,如昔日一样美。
第四十章
◎“阿瑜,我很想你。”◎
翌日, 虞微一大早便去了顾云修的书房,弄齐了一套笔墨纸砚,搬到自己房中。
可等了许久, 一直等到晌午日头高悬, 顾云修也没有来。
下午,红杏和碧桃做完了活计, 带着新做的糕点来和虞微说话。红杏蒸了一笼可爱的兔子糕,献宝似的端出来,“虞姐姐, 看我这兔子捏的像不像?”
“像。”
虞微笑笑,拿起一块尝了尝, 夸红杏手艺好。可是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精巧的小点心上。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姐妹俩说话,一边频频望向窗外。
到了晚上, 顾云修依然没有来。
虞微隐隐有些担忧, 心想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红杏和碧桃瞧出她心神不宁, 以为她是身体不适, 便没再打扰,叮嘱她好好休息,留下一碟点心和几盒糖就回去了。
红杏送来的是几盒苹果糖。糖块熬的恰到好处, 舌尖一碰, 便漾开诱人的清甜。虞微木然地剥着糖块吃, 一连吃了好几颗才停下。眼看着天幕渐黑, 一盏盏宫灯亮起,她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 去前院寻墨珏。
墨珏正在坐在前院的一棵枯树下喝酒。虞微压下心中的急切, 用寻常的语气询问:“墨大人, 你今日可曾见过帝师大人?”
“大人一大早就去御书房了。宫里出了些事情,恐怕要他忙活好几天呢。”墨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虞姑娘,以后就别叫我墨大人了,我就是一个小侍卫。唤我阿珏就好。红杏和碧桃都这么叫我。”
虞微弯眉笑了,说:“好。”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追问:“事情严重吗?”
墨珏摆摆手,道:“算不上什么大事。今早宫里来了几个自称是琼玉山上修行的道士,说能算天机卜皇命。其实不过是几个江湖骗子,见清章道人颇得陛下欢心,起了嫉妒之心,想来分一杯羹罢了。可是行骗也要有行骗的本事。这几个道士简直满口胡诌鬼话连篇,还没禀过太后,陛下就生了大气,要将他们全部处死。其中有两个趁乱跑了,如今不知藏在宫中何处,禁军搜寻了一早上也没找到,陛下只得命大人亲自去抓人。”
听了墨珏的解释,虞微这才放了心。只是去抓几个道士,对顾云修而言应当是小事一桩。
说起清章道人,这几日宫里的议论可不少。清章道人被挖了双膝,成了残废,反而更得圣眷。他对谢岷说,他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才致天谴,谢岷不但没有任何疑心,还对他更加信任,派人送去了好些赏赐抚恤他。而有了今日这几个道士作陪衬,谢岷对清章道人更是愈发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