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僵硬地挪动脚步,走到长案前,僵僵靠在桌角,如木偶一般站着。接着,她听见顾云修似乎低笑了一声,然后便走过来,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玉案上。
玉石冰凉,柔软的裙襦隔不开底下的寒。
虞微的手撑在案上,掌心的汗黏黏地蹭在上面。她的双腿并在一起,无措地悬在空中。她慌乱极了,简直不知该如何坐着,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
顾云修不知从哪儿挪来一张矮凳,他在玉案前蹲下,握住虞微的脚踝,将她秀气的双足放在矮凳上。
他修长冰凉的指拂过脚踝上凸起的骨,一阵麻酥酥的痒,一阵刺破肌肤的凉。
虞微的脚颤了下,僵硬地踩住矮凳。脚下踩着了实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她暗暗松了口气。
顾云修自顾自提笔蘸了墨,去画现在的虞微。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清醒地看着虞微。
偏过头,便能看见虞微的眼睛,秋水一般澄澈如镜。纤长的睫毛浓密似鸦羽。发髻挽得齐整,露出秀气的颈,雀蓝的领口交叠,衬得她脖颈下的一片肌肤嫩白如雪。
她的鼻翼上,有一颗极难发觉的褐色浅痣。顾云修在纸上落笔,勾勒出痣的形状。他心里想着明日要把墙上的那些画都取下来,将这颗痣逐一补上。
石室里看不见外头的天色,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云修才停下笔,说了句:“画好了。”
虞微这才卸了力气,笔直的脊背骤然松缓下来。她偏过脸,去看顾云修刚刚画好的画。虽只画了她上半身,但五官神情皆十分灵动。
“如何?”顾云修问。
“极好。”
这话并非奉承,顾云修画景,技法上尚欠缺些火候,画人却精细生动。即便让冯巳来评,也是要夸他几句的。
顾云修用两块铜镇纸压住画的两角,摊在案上晾着。然后把虞微抱了下来。
“回去罢。改日再带你来。”顾云修提起一盏灯笼,似笑非笑地瞥了虞微一眼,“今日还没画够。”
他牵着虞微的手,一步步穿过漫长潮湿的暗道,回到书房。案几上,还摆着虞微只临摹了一角的画。顾云修走过去,略略扫了几眼,说:“听墨珏说,容太妃请你去她那儿坐了坐。”
虞微不敢瞒他,便将容宜求她摹画的事细细说了。说完,她又将那只贺兰砚捧出来,借花献佛送到顾云修面前,“这贺兰砚是难得的珍品,我用不上,还是送给你吧。”
顾云修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又想贿赂我?”
“……嗯。”
虞微索性也不掩藏,看着顾云修的眼睛,大大方方地点了下头。
“这次又是什么事情?”顾云修抚着那方贺兰砚赏玩,倒的确是件不俗的珍品。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你若得空,多带我去见见鸢鸢就好。”虞微观察着顾云修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又小声补了一句,“若、若是能得些烟烟的消息,就更好了。”
顾云修不说话,放下手里的砚台,起身从窗子下的竹筒里拈起一小捧米,去喂那笼子里的小鹦鹉去了。
虞微抿起唇,和顾云修的背影无声对峙。良久,还是虞微先败下阵来,泄气似的唤了声:“云修!”
顾云修弯了弯唇,不紧不慢地将手心里的米都喂光了,才转过身拿了帕子擦手,慢条斯理地说:“方才宫宴上碰巧遇见郑将军,随口问了几句。”
虞微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可顾云修却偏偏止住了声音,故意吊人胃口似的,不再往下说了。他将擦过手的帕子折了几折搁在桌角,重新坐下,竟打开那幅温美人的画像赏了起来。
虞微又气又恼,她倾身过去,报复似的在顾云修脸上用力一啄。今日出门时涂的口脂在他肌肤上留下鲜红的印。她往后退了些,羞恼地瞪着他,说:“你、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顾云修似乎怔了一下,继而缓慢地松开了手里握着的画轴。他用指腹在虞微亲过的地方用力抹了一下,低下头,碾着指上沾染的艳红,慢慢勾唇笑了。
他把指腹放在唇上蹭了蹭,转过脸看向虞微,认真地说:“嗯,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顾云修的唇色极淡,此刻染上了口脂的颜色,竟有种近妖的美。脸上沾的口脂抹花了,如玉宣上一朵用朱色晕染开的花。
虞微怔怔盯着顾云修的脸,不知不觉竟出了神。
“虞烟姑娘很好。郑将军请了大夫为她调理身子,待她身子好些,便随郑将军回旧公主府住。”
顾云修重新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用水蘸湿了去擦脸。待脸上的红痕拭净,他望了一眼窗外,起身去提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