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嫣看他紧绷起一张脸, 好似每一根须髯都支棱了起来。
“大齐便是幼稚小儿都知晓当年是陛下忌惮拉起了一支大军的傅远章,这才一念之差在傅远章与你桓大将军换防之际, 屠尽傅家满门,他父母亲族皆已殉难,便是连未满周岁不曾序齿的小儿都未尝幸免于难。”谢洵幽幽说道,“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他们做的一场戏罢。”
嫣嫣抿了抿唇,她亦是不久前才知道,在傅侃之后,傅远章与凌馥还有一个孩子,名唤“傅僖”,傅家灭门时,傅僖尚且未满周岁。
桓潮生并没有看谢洵,他沉思着:“当日傅家灭门之祸,傅远章父母皆是死在其中,此事无须怀疑。”他并未否认傅远章同祯明帝之间的勾连,只说了当日傅家灭门之祸。
“傅远章冷心冷肺,便是亲生的儿女也能说弃就弃。为了往后的荣华富贵,为了后代的无上荣耀,潜伏于周国,搅弄风云,伺机而动,弃了父母又如何?”谢洵冷嗤,他从来都相信这世上有为权为势而弑父弑母之人,“傅远章这些年在周国,除了探取周国情况,便是牵制你桓大将军,消耗桓家军。”
桓潮生面上神色不显,心底却渐渐浮出了几分笑意,他睨了一眼谢洵。
“你一意孤行要去周国,便是为了此事?”但他还是沉声问道。
谢洵轻嗤:“本王就像看你桓大将军知道自己错了以后的懊恼与后悔。”
嫣嫣诧异地看了一眼谢洵,她不禁轻咳一声掩去了冲出喉间的笑意,眼波流转,一双似是含着秋水的瞳孔中不禁牵带出几分揶揄。
谢洵似感受到嫣嫣那打趣的眼神,低眉毫无威力的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尽是不自然。
嫣嫣不禁感慨,谢洵与桓潮生当真是亲父子,一样的口是心非、嘴硬心软,明明心中皆是记挂关心着对方,可偏偏嘴上不承认,还要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甚至幸灾乐祸的模样。
桓潮生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两个小儿女的眉眼官司,他轻咳一声,面色微沉:“你将自己至于如斯危险的境地,便是为了找这么个东西出来?”他将谢洵以身犯险找回来的信笺随手丢在了桌案上。
谢洵看着他那轻视的动作,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倏然拉了下来,他清隽的面容上神色骤然难看。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冲上去与他理论一番甚至大吵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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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父子二人各自毫不示弱的眼神打架中,大帐的帘子被掀开,帐中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入口处。
那人玉冠束发,身姿似是笔挺的松柏一般,柔和的面容虽带着几分病容,可依旧叫人一眼便看到其中的坚毅。
嫣嫣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眼前这人虽是男儿打扮,可却漂亮柔和地过分。更重要的是,这人的出现,叫桓潮生与谢洵不由自主间便收敛了方才的脾气。
“你尚且还病着,怎么便跑来了?”桓潮生没了对待谢洵时的严苛,他着急忙慌起身上前将人扶到一边。
思央跟在后边进来道:“桓大将军放心,常军师的病无大碍,我看过府医开的方子,又重新调整一番,常军师到时候喝几副药便可痊愈。”
嫣嫣愣了愣,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常玉,她不曾想到这位竟会是桓家军中那位运筹帷幄的军师常玉,这人她亦是在那本《守城纪要》上看到过。
“你们过往隔着一个思央传信都能吵起来,今日终得相见,我做不来,你们父子俩怕不是要吵翻天去了。”常玉轻笑一声。
过往十多年,桓潮生并非当真对谢洵不管不顾,十多年来,那些信笺以最是隐蔽的方式送到江夏郡王府,只是谢洵从来不会看亦不会回信。
故而后来从桓家军送去郡王府的信笺,都是直接给了思央,由思央看过后透露给谢洵,再看谢洵的意思而都是由思央看着谢洵的意思代笔而成。
思央看着今日终于见面的父子二人,心中不禁大松一口气。往后他再也不用那般劳心劳神了。
谢洵轻嗤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桓潮生。桓潮生闻言亦是粗犷的眉毛一竖,想要反驳些什么,但被常玉横了一眼,便只好委屈巴巴闭上了嘴。
嫣嫣眼中含着笑意看着三人的神色,尤其是看到瞧着豪迈浑朴的桓大将军做出这幅委屈的神情。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七岁时便知道这个道理。”常玉看向谢洵,目光不禁温和的几分,眸中带着几分怀念,许是想起了七岁的谢洵,“周国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下,你父亲是担心你在周国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