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泽踟躇再三,方才问道:“崇安姑姑,不知可曾收到蜀地送来的东西?”
他不知谯環亲自来了一趟庐江,也不清楚苏游被带回舒城之事。
谢静熹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忐忑的模样中显着几分真诚, 若非他的身份, 谢静熹对他的怀疑定然不会这么多。
“可是一副画?”谢静熹淡淡看着谢云泽。
谢云泽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眸中面上的不安少了许多。
谢静熹探究道:“只是我不知,安王世子同蜀地谯氏有是何交情?竟能托动一向不站队的谯環为你送这幅画?”
谢云泽不曾隐瞒:“我自离开舒城便一路向西游历, 行至蜀地拜会教导我作画的师长,只是不料在蜀地遭遇盗匪,幸得谯将军所救方才保住了性命。”
“我曾在桓大将军身边见过苏将军, 知晓他是大将军的心腹。故而我再见到这幅画作后, 便想亲自将画送到舒城。只是, 建邺城中出了些状况,父亲催促我前去解决。不得已我只能将画托付给了谯将军。”
他身边并无可用之人, 况且安王催得太急, 以至于他几乎没办法绕道舒城后再回建邺。
“我思及江夏温家同蜀地有不少生意往来, 便猜测谯将军与江夏郡王府有相共的利益。故而我当他是半个可信之人, 将此画托付给了谯将军,幸而谯将军为人正派, 答应了此事。”
他本还想试探地问一问苏游的状况,可他微微纠结了片刻,索性将话说开。
“我知晓陛下令苏将军蛰伏于桓家军中并未安好心。更甚者,我恐陛下会在此次邓县之危时,从中作乱。故而我求着谯将军令人将画送到了姑姑手上。”
“纵然陛下忌惮桓大将军,可桓家军中皆是大齐将士,桓家军是为大齐百姓守邓县,元嘉不愿看着桓家军因着这些阴谋算计而损伤惨重。”
谢静熹静静看着紧张却又细致地解释着的谢云泽。
见他轻轻笑着又道:“当然,这些大义之言并非最主要的原因。”
他坦荡说道:“我托人将这画送到姑姑手上最重要的原因是,桓家妹妹在邓县,便如我给姑姑的信笺中所言,我不愿桓家妹妹受到伤害。”
谢静熹手上轻扇着团扇的手顿了顿,她笑看着谢云泽:“嫣嫣是我与大将军唯一的子嗣,我们又怎会让嫣嫣出事。”
桓嫣将是桓潮生和谢静熹在桓氏族谱上唯一的孩子,这一点往后也不会改变。
可是谢云泽闻言却狠狠拧起了眉。
“崇安姑姑。”他带着沉重的声音唤道,他目光郑重看着谢静熹,“你我皆清楚,桓家妹妹究竟是谁的血脉。”
谢静熹面不改色道:“安王世子今日来究竟想要说什么?”
谢云泽抿着唇,起身冲着谢静熹行了一礼。
伴随着桓嫣、傅禧逃离洛京,伴随着傅玉姿入了北周后宫,傅远章夫妇与祯明帝之间无间的信任,渐渐被这些变数瓦解得分崩离析。
周齐两国的局势也好,两国对桓家军的钳制也罢,愈发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桓嫣便处在风暴的中心。而谢云泽却不想她处在危险之中。
“崇安姑姑,元嘉斗胆,莫要让桓家妹妹继续留在桓家军中了。”
谢静熹闻此言不禁皱起了眉:“嫣嫣是桓家的女儿,同安王世子又有何关系?安王世子又是以何种身份在这儿作此要求?”
她冷声的质问没有呵退谢云泽,谢云泽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没有再称谢静熹“姑姑”。
“以公主的才智,又怎会猜不到我的身世?”谢云泽苦笑道,“当日傅家灭门之祸,我不满周岁,被送到了安王府顶替了安王早夭的庶长子。”
“后来我偶然间知悉了自己的身世,便也猜到了傅家叛齐降周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陛下与傅家或许并不曾决裂,而我这个原本傅家的三公子便是靖远侯夫妇留在齐国的质子。”
“我虽不知陛下与傅家究竟要做什么,但我却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踩着傅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进行的。”
“我知靖远侯府在周国位高权重,我知除却寿城关中傅家两位公子,我还有一个同胞妹妹降生在周国,我知靖远侯偏宠侧室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我知傅家两位公子生性淡漠不曾对妹妹有一丝怜爱之心。”
“我知晓妹妹在周国过得不尽如人意,只可惜我能力有限,无法救她出泥淖。”
谢云泽说得有些苦涩,他何止无法救她出泥淖,他自己本便在泥淖之中。他与桓嫣是这世上身处两地却境遇相当的血脉相连的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