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央, 你说我是不是只顾着自己,没有真正想过嫣嫣?”
思央愣了愣,他没明白谢洵为何会这么说。
他是陪着谢洵去往北周,从北周带回桓嫣。桓嫣与谢洵之间的牵绊,他亦是从头看到如今,在他眼中谢洵将能为桓嫣想到都想到了,而他作为兄长该做的、能做的也都做了。
思央属实不明白谢洵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愿认祖归宗, 却让嫣嫣承担起桓家的责任。我将她带回了齐国, 却好像又让她陷入了另一种桎梏。”
谢洵紧抿着唇, 那些人命的重量、那份身为少主的责任,原本该是他去承担。
思央见状不由拧了拧眉。
谢洵抬眼望着幽黑的天,喉结微微吞动, 他轻翕唇口。
“将军与公主的生育之恩,江夏王府的养育之情,还有这些年来桓家对我不曾松懈的暗中保护。”
“恩与惠, 所受之人皆是我。但我却只想到了江夏王府, 只想到了父亲, 忘了将军与公主,忘了桓家。”
“把桓家的担子就这么毫无负担地丢给了嫣嫣。”
“哪怕嫣嫣意在沙场征战, 哪怕桓家庇佑了嫣嫣。”
“可这份抱负、这份庇佑, 究竟值不值得她扛起那副担子?”
他幽幽的话便像是夜间阵阵凉风, 吹散在漆黑的天际。
思央不知晓那个世界发生的种种, 他预不见往后桓家的腥风血雨。
而身为桓家少主,桓嫣便像是树在周齐两国间的靶子, 她将面临的风雨寒霜是思央不能想到的。
可是这些,是谢洵曾在梦中受过的。
思央抿了抿唇:“公子是觉得,自己受着桓家少主的好处,受着将军与公主的保护,却不曾承担起桓家少主的责任,心中对嫣嫣姑娘过意不去?”
谢洵回首看向思央。
思央只是道:“可是公子是否想过,嫣嫣姑娘心中难道不清楚这一切吗?嫣嫣姑娘,或者说,少主她心中何尝不是与公子这般想的?”
“她在洛京受尽苦难,公子救她出囹圄,公子给了她想要的家,公子助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此恩此惠,所受之人是嫣嫣姑娘。”
“在嫣嫣姑娘心中,这些恩与惠,与公子口中将军与公主对公子的恩与惠,并无高下之分。”
思央认真地看着谢洵:“公子,嫣嫣姑娘远比你想象中更坚韧、更厉害。你所忧所虑之事,如今皆是难以改变之事。”
谢洵紧抿着唇,如思央所言,他即便心底忐忑将此重任托于桓嫣身,也无法再改变二人如今的身份。
“漫漫长夜,公子还是好好理一理心底那纷乱的思绪。”思央劝道,“公子若心疼嫣嫣姑娘,便当在此时好好保重身体,好将邓县之中的魑魅魍魉捉出来,以免给陆寒川可趁之机。”
谢洵紧绷着脸,他定定看着思央:“你说得对。我实不该在此时再叫嫣嫣忧心。”
思央本以为谢洵既然那样说了,定会好好歇下。谁能想,他竟像是亢奋得令他搬来案卷,通宵达旦看着这些天来他与荀副将探查的结果。
待到天大亮时,思央在一旁已经不知睡了多久,而谢洵则目光炯炯有神地提笔在案卷上圈圈画画。
见到思央睡眼惺忪从小榻上起来,他只淡淡指着放在一边的案卷道:“这几分案牍上,我圈画出了些尚有疑虑之处,你与荀副将可按照我在上边的标注继续探查下去。”
思央有些绷不住脸上严肃的神色:“公子这是一夜未眠啊?”
谢洵道:“否则如何看得完这些时日的案牍?”
思央懊恼地扶额:“嫣嫣姑娘还叫我要照顾好你。此事若叫嫣嫣姑娘知晓,她定然怪罪你我,你是主谋,我是从犯!”
谢洵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想起什么来,起身从旁换上了一身玄黑武袍。
思央愣愣看着他利索的身姿,这哪里像是重伤未愈的人?
“此刻天已大亮,嫣嫣在城头等了一整晚,若无意外,想来常副将也该带兵回城了。”
谢洵用着一旁的冷水洗漱了一番,他睨了眼思央:“你怎还不去洗漱更衣?”
思央眨了眨眼:“公子是要去城墙接嫣嫣姑娘?”
谢洵颔了颔首,低眸看了眼铜镜中精神尚可的面容,他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思央看着好似与从前有些不同的谢洵,纠结地拧着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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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桓嫣同闻人秀等了一夜,终于在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了马蹄扬起的尘烟。厚重的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常副将带着那支轻骑返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