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晚卿只看着他:“说正事吧。”
裴煊笑了笑,缓缓开口:“你师父的死,我的确知道一些。”
迟晚卿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那时候我回裴家不过半年,有一日,族中叔父说,要我同他出趟远门……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叫羽渡山。”
裴煊将自己摘的很干净,迟晚卿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也只是顺着裴煊的话问道:“你那叔父现在何处?”
裴煊答非所问:“姑娘可愿同在下做个交易?”
迟晚卿:“说来听听。”
裴煊:“你若答应,我可以将叔父交予你处置。”
迟晚卿没说话,等着他提条件。
“很简单,”裴煊笑了笑,缓声道:“你的沈门主,换在下的叔父。”
迟晚卿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
裴煊:“如何?”
迟晚卿抿唇不语。
裴煊忽然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冷情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你。”
迟晚卿一顿。
“他心里其实一直都装着一个人,那人救过他,他找了很多年,”裴煊重新给她换了一杯茶:“所以他到底是真心喜欢你,还是把你当替身,你想过吗?”
裴煊继续问:“三日够吗?”
迟晚卿默了片刻,抬眼:“七日。”
裴煊笑答:“好。”
七日后。
还是在这家茶楼,迟晚卿同意了裴煊提出的条件。
从茶楼出来,头顶炫目的日光刺得她眼睛有一种尖锐的痛感,脑海里是大片的空白,随即很快翻涌起无数杂乱的思绪。
沈玠依旧每日从早忙到晚,迟晚卿只有在夜深睡不着时才会偶尔看到过那抹熟悉的身影踏月而归。
转眼中秋将至。
八月十四。
裴煊让人送了三筐螃蟹给隐雪门。
青川到书房禀报,沈玠正在案前作画,闻言头也不抬:“扔了。”
“是。”
青川正要退下,又被沈玠叫住:“等等。”
“留一筐吧,”沈玠勾完最后一笔,抬头:“晚膳做了送到云霄院偏房。”
纸上画的是支发簪,簪头两朵胭脂色的垂丝海棠并蒂而开,同心相连。
沈玠将宣纸折起放进怀里,抬步出了门。
云霄院偏房。
迟晚卿坐在窗前的矮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子,房中闷热的气息让她头昏脑涨,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回了羽渡山。
寒风凛冽,碎雪纷纷,天地都是一片灰白之色,唯独阶前那抹鲜红格外刺目。
傅千漪平静地躺在那里,面色如霜,身下是已经被冻住的血。
“师、师父……师父!”迟晚卿踉跄着跑过去,跌坐在傅千漪身边,身子止不住地抖。
触碰到傅千漪冰冷的身躯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师父——”
画面突然像水纹一样散开,再看时,师父不见了,躺在地上的人成了沈玠,血顺着他的胸口往外涌,触目惊心。
迟晚卿扑上前,心口像被人揪住了一样,疼得她喘不上气。
这时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她跌进了深潭,冰冷的潭水迅速将她包裹,她开始不断往下坠,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有人正拼命游向她。
恍惚中,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声线。
“迟晚卿!阿晚!”
迟晚卿猛地睁开眼睛,身旁说话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还好吗?做噩梦了?”
迟晚卿茫然扭头,待看见沈玠拧成川字的眉心,终于慢慢回过神。
她伸出手轻轻抚触男人的眉骨,感觉到温热的那一刻,眼泪簌簌而下。
沈玠和师父躺在地上的场景犹自在目,眼前依稀还能看到刺目的血花,她回想着,眼泪越发汹涌。
幸而一切只是梦境。
沈玠抬手拭去迟晚卿脸上的泪水,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
迟晚卿靠在沈玠身前,身子仍在颤栗,心绪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她轻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哑。
沈玠将温水递到她唇边,“喝水。”
她就着沈玠的手抿了几口,待嗓子略好些后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沈玠将茶杯放回桌上,拍了拍迟晚卿,“我让厨房蒸了螃蟹。”
迟晚卿提起精神,笑着问道:“喝酒吗?”
-
两人吃了久违的一顿饭,迟晚卿饮了两盏梅子酒。
饭后沈玠要回前院处理杂务。
迟晚卿随沈玠站起身,在他要推门出去那一刻从后面抱住了他。
“怎么了?”沈玠微微侧首。
迟晚卿摇头。
沈玠转身,手臂勾着她的腰迫向自己,抱着她低笑道:“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