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望舒终于回答了,少女的声音在风雪夜格外细,萧妙音仿佛能看到她呵气成冰的模样,雪花落满望舒头上的斗篷。她轻轻道:“我啊,我希望,大越可以千秋万载,永世太平。”
同时,萧妙音听到她的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我才不要什么千秋万载,永世太平,我只愿我的赪玉能够免堕苦厄,放过自己。”
元赪玉的声音听起来慢慢虚无缥缈,好像抓不住的风,“是吗?望舒,其实我刚刚也许了个愿望。”
“什么?”萧妙音能够感觉到,望舒的心口好像抽搐了一下,这种酸涩的钝疼竟然让她感同身受。
接着,萧妙音又看到,模样冷丽的少年眺向白茫茫的宫殿,太晨宫的屋檐下,挂着一个金丝笼,暖气熏熏,进贡的名贵雀鸟被困在笼子里,无论怎么扑腾都飞不出去。
他攥紧了手,好像将那只雀鸟攥在自己的掌心,几不可闻道:“我希望望舒的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
话音刚落,萧妙音心口剧痛无比,接着,她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天旋地转,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琵琶跟着摔在地上。
萧妙音呆呆看着摔破的琵琶,好像她生命里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将她一点点蚕食——或许是结了很久都痊愈不了的疤,烂掉了,却被她故意遗忘。
可她只是茫然不知所措。
见她倒在地上,神情恍惚,杜清荻吓得一把冲了过来,抱住了她,“音音,你怎么了?”
第71章 焚雪之恨
陆观泠只觉得, 自己心里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半点温暖一瞬间消失殆尽,好似从一个深渊跌落到另一个深渊。
“咕噜噜……”漆黑的淤泥不停泛着腥臭的气息,饿鬼们趴在地上不断地吞噬着薛锦衣的残躯, 不断发出咔擦咔擦、毛骨悚然的声响。
可哪怕痛极, 身体大半陷在淤泥里,薛锦衣唇边依旧挂着一抹恶劣的笑, 意味不明地盯着萧妙音和陆观泠两人。
少女已经昏死过去, 胸口插、着一把泛着金光的宝剑, 细条条的手臂从紫色的纱袖里垂落下来,白得好像刚打磨好的脂玉。
而白发少年则紧紧抱着她,坐在一片淤泥中, 如同抱着一张琴端坐在波心的凉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任由饿鬼道的淤泥将两个人的腿部紧紧裹住。
可他的身体却好像陷入极冷的境地, 忍不住颤抖,雪白的睫毛也在不停颤抖。
陆观泠脸明明是僵硬的, 可是睫毛下却不断滚落下大颗大颗漆黑的泥珠——好像是落泪的雪菩萨。
可惜,菩萨的心肠总是悲天悯人的,他却恰恰相反,他可是和他一样的恶鬼。
薛锦衣静静欣赏着陆观泠的表情, 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快意, 勾唇笑了起来。
自己如今陷入这么狼狈的境地, 身体当然很痛, 这条命多半也要赔上。
不过薛锦衣并不觉得这些痛苦有什么,毕竟当初化妖也是因为他对人类的情绪产生了兴趣, 日夜观察人的一举一动,像是在看一场又一场的戏。
可是, 化妖之后,寿命倒是延长了,他却一直觉得很无聊。越像人,反而越没有人味。
无聊总是要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雪罗刹说安排了一场好戏,而如今这场戏,他看得非常值——一个没有心,天生情感缺陷的人,有一天居然会因为失去珍贵的东西而体会到灭顶般的痛苦。
别人的痛苦从来都是取悦他的良药,能够让他兴奋百倍。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回头看着刚刚召唤出宝剑,愣愣站在陆观泠对面的陆观寒。
他像是刚从混沌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又一瞬间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好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沙哑道:“阿泠,妙音……”
陆观泠没有应他,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女,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断厄的剑柄,像是试图将断厄从她身体里拔出来,却又怕让她真的像瓷器一般碎去。
陆观泠垂着脸,表情让人看不分明,阴影将他雪白的睫毛勾勒得越发透明,他忽然叫了句,“兄长……”
陆观寒一愣,唇瓣下意识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应。
一旁看戏的薛锦衣却笑得越发愉快——陆观泠是已经不恨他所谓的兄长吗?不是,他只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恨他——他所有的情绪都放在那个叫做萧妙音的少女身上。
他只想杀了他。
陆观泠将手心贴在少女紧闭的睫毛处,好像怕惊扰到她的睡梦一般,轻轻碰了碰。他再次说了句,“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