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赪玉忍不住伸出手, 温柔地触摸着她眼皮上的薄纱, 想象着她眼睛琥珀般的颜色、蝴蝶翅膀般脆弱的长睫。
手来到她细腻的脖颈处,他轻轻摩挲着, 眼里的恨意却一闪而逝,像是想将少女掐死在自己手上,可片刻,手又沿着脖颈的线条滑落, 转而轻轻抚摸着珊瑚珠。
如拥白璧, 爱不释手。
元赪玉望了她很久, 终于还是起身从陈旧的柜子里拿出干净衣衫换上, 同时,他将元望舒的衣服也拿了出来, 一件一件,从头到脚, 叠的整整齐齐地堆在她枕边。
做完这一切,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怔怔抬眼看着刺眼的太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朱红色的围栏在走廊处蜿蜒,翠竹在风中轻轻振动,忽然有个执着拂尘的太监匆匆走了过来。
他掐着一把嗓子,声音尖细,态度却倨傲,“殿下,您快去看看陛下吧,他一晚上不见您,大发雷霆,这会正要打杀太晨宫的奴婢呢。”
太监说完这话,见少年毫无反应,又忍不住拿腔拿调地教训起他来:“我知道您和嘉毓公主手足情深,不过,陛下也疼嘉毓公主疼得紧,只是嘉毓公主却不知道陛下的用心良苦,好好的椒房殿不住,偏偏留恋着这么一个破败的冷宫,殿下是个聪明人,既然得到陛下厚爱,应该知道如何取舍。”
元赪玉忽然别过脸,淡淡扫了他一眼,太监被他眼里的冷淡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可片刻,这个向来沉默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明媚得四周光明都失色,他甚至挺直的背脊微弯,骄傲的锋芒收敛起来,恭谦道:“我知道,多谢公公提点。”
太监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个笑来,像是很满意他的识趣,侧过身子,轻轻甩了甩拂尘,“那殿下便同我来。”
冷宫与太晨宫相距甚远,可行走在宫墙下,却能够听到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整座皇城的中心传了出来——天子不理朝政,日夜耽于女色,这偌大的皇宫,也只不过是皇帝的酒池肉林罢了。
太监步子又急又快,元赪玉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抬眼望着宫墙的方向。
只见,花树葱茏,大片大片的粉色花瓣铺成一阵阵的浪潮,风吹动时,花瓣簇簇落下,飞入他的怀抱,如同少女在他衣襟处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他则静静与盘桓在花树下的丑陋鬼魅对视,唇角莫名勾了起来。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当今皇帝荒淫无度,大越早就有了亡国的征兆,可是这些鬼魅,都比不上他,因为,他才是最大的妖孽。
想到这,他心里的暴虐好像苏醒了般,让他热血沸腾不止。
元赪玉感到兴奋不已,干渴难耐般,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当两个人辗转走过长长的宫墙时,忽然听到凄厉的哀嚎与惨叫声,浓稠的鲜血染红了白玉阶,蜿蜒而下,好像被泼翻的颜料。
“救命啊!”一个年轻的宫女衣衫不整,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从朱红色的宫门里跑了出来,发出尖利的哭喊声,却被一把锋利的宝剑噗嗤一声捅穿了身体,面团似的倒在地上,胸口的血墨水般渗出。
“哈哈哈,都死了,死得好!”
披头跣足的男人宝剑也懒得拔、出来,抬脚就将宫女的尸体踹了下去,一直看着她滚落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坠落声。
男人顿时哈哈大笑,口里却骂着,“赵春山那个阉奴呢,怎么还不把孤的日奴带回来!再不来,孤又要继续杀人了,杀谁好呢。”
他垂着眼巡视着底下跪着的宫女太监,欣赏着他们羊羔般瑟瑟发抖的模样,眼里猩红一片,宛如地狱中的恶鬼。
他指着一个面嫩的小太监道:“唔,就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提着小鸡仔一般,将小太监提了起来,猩红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那个小太监顿时吓得痛哭流涕,连声哀嚎,“陛下,陛下饶命啊。”说着,他眼尖地发现赵春山朝着这边而来,声嘶力竭道:“赵公公,求您救救我!”
听到赵春山的名字,男人这才一把松开了小太监,“日奴带过来了吗?”
赵春山早就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抬脚避开蜿蜒的血水,将元赪玉引到了男人面前,声音谄媚,“回陛下,奴才将殿下带来了。”
男人捉住了元赪玉的手,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过他的脸,他猩红的眼里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亲昵地引着他入太晨宫,“来了就好,孤的好日奴。”
门瞬间被闭上,日光被挡在门外,一地鎏金,却照不到沉重的宫门里面。
少年如同渡水的白鹤,衣摆划过门槛,身上环佩相撞,那停留在衣摆上的花瓣坠下,好像少女隐秘的心事,遗落在地,萎靡同尘,无人来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