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过往的人生中很少哭,也没什么事情足以让他难过到这种程度。
以致于这么多年,他都是很平静很淡漠地活着。
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泪。
刚擦完就又涌出了许多,眼前很快变得一片模糊。
只好换了另一只袖子擦。
羽轻瓷看着许慕白这样,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欺负他不敢对她讲重话,不敢动手打她。
只能委屈地低下头抹眼泪。
可她不是在欺负他。
如果她真的和他在一起,任由别人这样讲他,那才是在欺负他。
她只不过是提前说出了,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之后,他可能会听到的话。
虽然大部分都是很善良的人,不会随意地对别人指手画脚。
可难免会有力气用不完的优越者。
他们的话永远尖锐刺耳,永远高声大调,永远刚好让人听到。
以虚假浩大的气势,呈现出一种绝对主流的声音,高高在上地选择性蔑视他人。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似是在替他感到不值,又似是在为自己而难过。
“为什么有人会喜欢那种,愚蠢又莽撞,被人利用不自知,到头来一事无成的人呢?感觉,就像傻瓜一样。”
不知道是在说他是傻瓜,还是在说她自己。
可能都是。
似乎只有秉性相似的人,才会彼此欣赏。
许慕白忍着心里的难过,轻声对她问道:“这样讲,你会更开心一些吗?”
其实他真正想问她的是,听从妈妈的话离开他,她真的会开心吗?
羽轻瓷心虚地说道:“会。”
说完又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世界上很少有人为她哭泣。
他似乎是唯一的一个。
“可是我不会。我这里,很疼。以前,都没有疼过的。”
或许之前有疼过,只是他感觉不到。
他试探地捡起她的手,缓缓地贴向自己的腹部。
羽轻瓷对这种疼痛并不陌生。
每当她哭得很厉害的时候,这里就会随着每一次的呼吸产生剧烈的痛感。
她的另一只手轻攀上他的脸,小心地抚去上面的泪水。
“不要再哭了,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以局外人的语气劝解他。
宛如自己不是这场分手局的当事人。
可她轻颤的手出卖了她。
许慕白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及时地抓住她的手,像坏人一样对她引诱道:“不要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羽轻瓷紧张地说道:“妈妈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如果我不听话,就要承担不听话的后果。可,可我,承担不起。我害怕,真的特别害怕。”
“我们可以躲她远一些,让她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她的手从他掌心中抽离出来,惊慌道:“不行。她会告诉所有人,是我,我,我把你给……”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总之一想到他们消失之后,妈妈会生气成什么样,她就不敢做那样的事。
许慕白心里莫名地疼。
“不会有人相信你妈妈的话。就算我们的事情真的被人议论起来,那也应该怪我把你给诱骗走了。”
羽轻瓷摇了摇头:“你不懂。没有人会诱骗毫无价值的人,从来都是有价值的人被绑架。”
许慕白现在恨不得沈如霜死。
都怪她整天看人硬要强加什么价值。
其实那些在她眼里有价值的人,又算什么呢。
无非是能被她利用和消耗的,就是所谓有价值的人。
跟她唱反调的,就是废物点心。
一心想着构建自己的无量前途,把所有人都纳入到她的控制下。
若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倒也不能说她不好。
只是带头把孩子变成一种价值符号,甚至是一种有利的工具,无论目的是什么,都是极阴险的事。
哪怕是为了孩子好。
沈如霜这个人,太过复杂。很多时候都让人看不透。
羽轻瓷按照妈妈一贯的思路,自我剖析道:“我这样的人,无法为世界创造任何价值。不去做事,不去消费,不去社交,还有难以治好的病,最好的归宿就是在家躲起来等死,临死前写一封免责声明,交待清楚自身的病情和死因,防止灾祸和猜忌蔓延到周边和我有过交集的人身上。”
她坦诚地面对自己不堪的现状。
并不怪任何人。
只怪她自己,怪自己没本事又怯懦,非但帮不了任何人,更无法自救。
说完这些之后,她的话锋一转:“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很有价值的人,聪明又努力,性格也好相处,应该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许慕白此刻只觉得心如刀割。